“放……咳咳……寡人岂能是帝辛,都是好酒误事,好酒误事,这样看来,寡人得少喝了。”
    嬴荡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让任鄙有些意外,本以为说了这句话,他就可以伸长脖子等着了,没想到没下文了,大王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
    任鄙刚才还硬气的抬着头,忽然又唯唯诺诺的跪下去了,嬴荡知道,任鄙这并非是怕,而是见他没了杀机,又开始审时度势了。
    好一个聪明的人!
    “大王深谋远虑,英武非凡,尤其是这乱中求胜之计,可谓是惊天动地,阴阳泰……哎,反正就是甘茂也想不到这招,可惜臣被一叶遮目,是看不到大王称霸天下的那一日了。”
    说着说着,任鄙面带苦涩,语气颤颤,双手捶胸,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他这是在悔过啊。
    演,你继续给寡人演!
    嬴荡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他。
    任鄙这人,懂得阴阳之学,能说会道,又会带兵,最重要的,是如此识时务,懂得察言观色,要是收下了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忠心,这就不好说了,唯一知道的是,他确实是不怕死,但也非常不想死。
    见大王半晌不说话,任鄙止住了哭声,也不敢言语,之后又偷摸的看了一眼,见大王神色间并无怒意,顿时心中一阵喜悦,这能活着,干嘛要去死呢?
    “大王,臣罪孽深重,秦法难容,这……唉,大王若是宽恕罪臣,罪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生生世世,不,世世生生……”
    他立即跪下,之后重重叩首,语气也是为之一转,马屁如天雷一般,滚滚而来。
    看他这幅伟岸的身躯,看他这幅凶残的面容,本以为是个傲骨铮铮,能啖眼珠子的汉子,没想到如此能屈能伸,哭到伤心处,眼泪鼻涕一起来,果然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任鄙啊,寡人还是低估了你,你他喵的是个人才,寡人就收下你吧。
    “秦法难不难容寡人不知道,但寡人容了,那秦法也能容,寡人问你,你师从何人,学的可是什么?”
    阴阳家,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再结合了汉末的五斗米教,尊道家老子学说,慢慢的形成了中国的道教。
    可以说,这阴阳家学说,就是道教的根基。
    熟读马、列、毛、邓的嬴荡对于宗教的认识,不可谓不深,宗教力量之大,超乎想象。尤其是在这个民众愚昧、教化不通的年代里,用好了,宗教可以鼓舞人心,用差了,宗教可以让人吃人。
    世界三大宗教佛教,****教,基督教都是以传播教义,入世为己任,可以说这三种宗教对后世的政治格局也影响甚大,而祖国么,百家争鸣,自是鼎沸,可要是有这样一门宗教去外面传播一下,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道教学了老子、庄子那一套,都喜欢出世,满脑子想的都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事,对于文化的传播,远远不如儒家,华夏文化圈,又为儒家文化圈,要是能从小就抓起,让阴阳家也有这种入世之心,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重量级的文化传播大使?
    嬴荡算计来算计去,攻人城池,你占不了多久,攻人心,则一劳永逸了,千百年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信仰,一样的文化,甚至还有一样的文字,这许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了。
    “臣师从河洛子,师傅居于深山之中,研习阴阳之学,并无什么名气,而师兄邹子,却在齐国颇有名望,乃是我阴阳家一门的翘楚。”
    和嬴荡猜的一样,任鄙的师尊另有其人,这阴阳家一门,或许就源自这个河洛子。
    说起来,河洛这个地方可不简单了,既是中原王兴之地,也是神话频出的地方,能在这个地方出没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了。
    况且战国还有一个叫做鬼谷子的大师,据说身兼数家,而其中就有阴阳家,也不知道这个河洛子和鬼谷子有没有关系。
    “那阴阳家可学的什么?”
    问到这里,任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来回跺了几步,一切表现的都像是一个大家。
    “臣阴阳所学,与天下诸学大为不同,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亦或是兵家,他们所学乃是人之学,就是有鬼神一说的墨家,也与我阴阳家大为不同,我阴阳家所学,乃是世间本质,万物根源。”
    不知为什么,看到任鄙黝黑的面孔侃侃而谈阴阳之法,竟然毫无违和,嬴荡心中想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都乱套了。
    他想象中的阴阳家,不都是神神道道,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再不济,也不会是个豹眼凶恶的壮汉,好吧,寡人第一个遇到的阴阳家居然是个大力士。
    还万物根源,真是牛皮吹得震天响,各家说各家的好,不就是金木水火土吗?
    “万物是金木水火土而成,就看这殿中的一切,寡人手中剑为金,房梁为木,瓦片为土,灯盏为火,你刚刚饮的是水。
    然而火可生土,土中又能炼出金来,金被烈火焚烧,又化为水态,水又能涵养大树,木头燃烧又能生出火来,再加上阴阳两合,所以万物得生,对也不对?”
    吹牛谁不会,寡人最是擅长此事,今日不把你说服了,寡人就不是嬴荡,等等,不是嬴荡那会是谁,那就赵兴吧。
    任鄙哑然,一脸的呆滞。
    “大王,这……哎呀……大王所说,与师傅所说,竟然意思相近,大王才是天人,阴阳泰和所生啊!”
    嬴荡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寡人是何人,你岂能不知,今日寡人饶你一命,皆是因为姬职大军来袭,所以令你戴罪立功,为我大秦效力,消你罪孽,记住,寡人才是秦国的王!”
    声音洪亮,语气不容置否,最起码能保证一段时间内,任鄙是不会生出事端了。
    “臣谨遵大王之令,死报大秦社稷,秦王担忧差遣,鄙定当不畏生死。”
    说的不错,还很押韵。
    “这样才对,这才是寡人的好臣子!”
    嬴荡笑呵呵的过去,终于将任鄙扶了起来,他这幅身体强壮,也经不住跪了这么久。
    “寡人不要你生,也不要你死,其实很简单,河洛距离此地不远,你那师傅寡人想见见?”
    任鄙一脸难堪,刚刚说完大话,现下就做不到了。
    “师傅行踪难觅,只有臣找他,没有他找臣,倒是可以修书一份,给齐国的师兄。”
    邹子,名为邹衍,历史记载是阴阳家的创始人之一,有他来也足够了。
    “那行,等寡人了却了宜阳之事,再召他去咸阳,寡人要亲自见见这位巨子。”
    事到如今,嬴荡的计划,任鄙自然是看得出来了,拥宜阳之军,清咸阳乱臣,所以这场守宜阳的战争,就尤为重要了。
    那他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宜阳,为秦王效力吧。
    “臣谨遵大王法令!”
    他人都是臣遵令,甚至就一个“是”就行了,可他任鄙,就折腾出七个字来。
    嗯,话是多一些,有点儿神棍的路子,就是不知道喜不喜欢西域,寡人可想着孜然呢。
    见过了任鄙,嬴荡又见过了向寿给他亲自挑选的副将,冯章。
    四国大军速度不慢,洛邑也要早做准备,怕是在宜阳待不了两日,就又可以去王宫看姬延了。
    不,一个胖老头有什么可见的,应该是看天子的舞姬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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