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作乐,一直到了半夜才停歇。
    嬴荡可是好好的体验了一把战国贵族们的奢侈。
    舞姬很好,宫殿也好,烛火更好,尤其是这酒,乃是果子和粮食混合酿造,甘甜可口,层次丰富,令人回味无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烤肉实在寒酸了点,这么好的野味,可惜就只有盐巴,不说辣子,连孜然都没有。
    孜然产于新疆,看来不能光顾着往东边看,西边也要去看看了。
    嬴荡正在睡梦中,蒙鹜在外面拜见。
    若是猜的不错,是大秦的臣子们找上来了,这一夜都没回去,按照他们步步紧逼的尿性,应该着急了吧。
    “大王,宫外左相求见?”
    蒙鹜进来,今日得空,才能好好的打量他一番。
    这是一个刚过弱冠的精壮汉子,还年轻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为大秦开疆拓土,自从昨日看到他的表现,嬴荡是越来越喜欢了。
    “带了多少人?”
    既然要逼王,这郎官卫士们就都要来,还有这臣子,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也都要来才对。
    “一人一马,连侍从都没带。”
    这大大出乎了嬴荡的意料,一个人来,能做什么?
    再转而一想,或许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甘茂明知秦王避而不见,就算带臣子们都来,又有什么作用了,他若是孤身前来,反而让秦王少了戒备,见他的几率也就高了。
    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算了,还是见吧,王宫之中,尽是寡人的亲信,甘茂就只有一人,难道还能逼寡人去咸阳不成。
    若是吓得连甘茂一个人都不见,他传出去成何体统,倒要看看,这个甘茂能说出什么来。
    “召他进来吧,不过,寡人有些饿了,走,随寡人去看看天子吃的是什么,等吃饱了再去见甘茂也不迟。”
    昨夜的野味虽不好吃,但王宫中的其他菜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炖煮和清蒸两样,很讲究火候,精细程度足以称得上珍馐了。
    比较一下天子的奢华,嬴荡有些叫苦,堂堂大秦的王,第一次吃的美味居然是在洛邑王宫里,他都是秦王了,就不能找两个好厨子给他开小灶吗?
    忽然间,营帐中的羊肉泡粟饼也不香了。
    很是幸运,他去的正是时候,姬延才要动筷子。
    嬴荡看去,一张长案上摆得满满,有菜蔬,有鲜果,有调好的羹,有蒸好的饼子,还有有煮好的鹿肉,许多都是嬴荡没有见过的,看得让人是直流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嬴荡总是觉得很饿,纵然昨天吃了不少,可一早上起来,依旧是饿。
    姬延一看到他进来,又是行礼,又是道罪,说什么独自用膳,没有请上秦王这些。
    嬴荡哪有功夫计较这些,他直接令人添了一副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战国王族们都是分餐制,嬴荡吃了,天子自然就没得吃了,只能在一旁望着。
    将近半个时辰,嬴荡吃的饱了,才让人带着甘茂从外面进来。
    “臣甘茂,拜见大王!”
    他这份养气的功夫不错,等了半个时辰,甘茂进来时,依旧气定神闲,彬彬有礼,一进来便是行大礼。
    嬴荡从榻上起来,笑呵呵的过去,一把将其提起来,他的体量也的确像是提起来似的。
    “哎呀,左相来晚了,若是早一些,就能够享用这天子佳肴了。”
    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你吃饭,让我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甘茂困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直来直去的秦王吗?
    姬延很是识趣,退出去了,这种事情,他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往上面凑,整个大殿中就只剩下秦国君臣了。
    “天子佳肴,自当天子享用,臣无德无能,自是享用不得。”
    甘茂声音郎朗,神情不卑不吭,他这样做,倒是让寡人刚才的举动落了下成。
    “哈哈,左相言之有理,来觐见寡人,可有何事?”
    群臣中,最好不对付的就是这个甘茂,此人懂谋略,懂兵法,更懂秦法,还知纵横,不仅看得远,而且看得透,百家之学的头衔,绝非虚名。
    群臣又以他为首,收拾秦国朝政最大的阻力就是他甘茂。
    “昨日大王与向将军同去狩猎,傍晚向将军孤身一人回营,似乎身负重伤,臣有疑惑便去询问,不曾想他将臣骂了出来,他又与大王同去狩猎,臣思来想去,唯恐大王遭遇不测,近看到大王无恙,臣也安心。”
    原来是这件事情,看来已经出了成效,不然甘茂也不会着急来求证吧。
    “哼,向寿重伤,你反而来问寡人,既然左相安心了,那就回去吧。”
    嬴荡故意面带怒意,像是很恼火提起此事。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甘茂信不信就看他怎么演了。
    “大王,臣还有一事禀告。”
    嬴荡早有预料,甘茂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一个准字脱口,甘茂继续说起。
    “我大秦崇尚法度,以法立国,此乃我秦根本,秦法有云,郎官护卫大王,以示王威。蒙鹜所领军卒,尽是向将军麾下,此乃蓝田大军。
    其一不合法度,其二,这些士卒多是向将军亲信,臣恐大王安危,心有不安,故此,臣恳请大王让郎官入宫,守卫在王身侧。”
    蓝田大营,乃是商鞅所立,为秦国所练的一支新军,讨伐宜阳,一多半的大军都出自蓝田大营。
    甘茂这是明知道去咸阳不成,退而求其次了,要是真将身侧的护卫换成郎官,郎中令可是他们的人,如此一来,还如何避开臣子们呢?
    嬴荡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寡人甚安,就不劳左相烦心了。”
    甘茂上前一步。
    “大王万万不可,向将军一直与王生有间隙,昨日之事,更是雪上加霜,难不成大王非要立于这危墙之下?”
    他语气恳恳,神情谆谆。
    这让嬴荡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莫非这才是甘茂的试探?
    既然他和向寿都弄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以前就不待见向寿,何以对他的亲信如此重用,这前后矛盾,如何解释的通?
    甘茂是个聪明的人,就算想不到这些,也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的。
    嬴荡有些为难了,想要那十几万大军,就要将自己的安危交给郎官,若是不冒险,这大军就很难落到向寿手中。
    似乎只能豁出去赌一把,因为没有这些大军,以现在的境遇,他根本就翻不了盘。
    嬴荡故作沉吟,然后又念念不舍的望着蒙鹜。
    唉!
    这一声长叹,是想让甘茂知道,他不信任向寿。
    “左相说的是有些道理,只是这蒙鹜,甚得寡人欢喜,寡人有些难办啊!”
    其他人不留都行,蒙鹜必须得留住了。
    甘茂一看,蒙鹜也是一个壮硕大汉,一副力士模样,他自然懂得秦王的喜好是什么,不就是喜好这样的力士吗?
    “若是大王喜欢,可将蒙鹜千人留在身边效力。”
    嬴荡还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左相言之有理,这些是寡人没有想到的,向寿信不过,其他人寡人也信不过,蒙鹜,再由你挑选五十人陪寡人狩猎,其余人都换做郎官吧,记住,选精壮些的。”
    对此,甘茂也没有异议,毕竟五十人对于上千郎官来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蒙鹜领命而去,郎官们早已在城外等候,直接开始换防了。
    做完这些,甘茂居然就这样退去,提都没提回咸阳的事情,此人做事,讲求步步为营,这第一步计划完成了,回咸阳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王,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控制了他身边的人,就等同于控制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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