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南桑寨第一勇士,阿乌玛在寨子里也是有一定的地位,这种地位不仅表现在寨子中其他普通百姓对于他的尊重,在周围人之中的声望,还有一点更为实际的,所受寨主的信任。
    阿乌玛能够从寨主那里得知一些相对比较重要的消息,而这些消息寨主未必会全部告诉其他人。这一点就像是南桑寨要与麓川军发生战斗的危险性,寨主对于寨子中普通百姓的说法是,来袭南桑寨的只是麓川军的一支小部队,并不是麓川军的大部队。
    袭击南桑寨,也并不是麓川军大部队的命令,只是这一支小部队擅自行事,只要能够解决这支小部队,南桑寨就能够保持安全。
    但是阿乌玛深知这一次战斗的危险,他从寨主那里得到信息,此次麓川军来到南桑寨附近的部队有上千人,主动进攻南桑寨的的确是其中的少部分,可能只有一两百人,但是很有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来支援。
    在更多的人支援之下,南桑寨的战斗很可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因此寨主悄悄嘱咐阿乌玛,如果见到事情不妙,就立刻跑回寨子,带着自己的家人逃命。
    为了安抚阿乌玛,寨主甚至许诺下了,将阿乌玛的女儿喜儿也一并带到蛮莫的有亲戚关系的寨子里去的承诺。
    而阿乌玛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心里也是很快明白了这一次战斗的危险性,连寨主自己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如果说寨子中的其他人还有别的路可以选的话,寨主是没有的,麓川势力本来就是思可法后代在从孟养到麓川地区,甚至是阿瓦地区的野蛮扩张,这种扩张是带有兼并和强力压制的形式。
    待到麓川军进驻寨子之后,寨主将会彻底失去自己的势力,下场不会比逃到别的寨子里更好,所以南桑寨的寨主最终决定还是选择和麓川军殊死一搏。
    阿乌玛至此深知这一次战斗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像是刀荣这这种在寨主部下里面地位最低的勇士,几乎就是要面临必死的命运,只有走了大运,才有可能在最危险的环境下面活下来。
    所以他还是冒着被寨主发现并惩罚的威胁,偷偷告诉了刀荣此次战斗的危险,并且让刀荣在战斗之前离开进入到莽古山中,毕竟到时候时间紧急,寨主不会为了刀荣一个人而耽误战斗,也没有选择去避免战斗的发生。
    果然,最终的战斗结果和阿乌玛想象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惨烈一些,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不到十个人从战斗中活了下来,而后续又只要包括他在内的四五个人,因为平日里在山寨中的地位声望高,人缘好而没有被后来的麓川军在寨子里的搜捕所抓到处死。
    超出了阿乌玛的想象的是,他在战斗中被击昏,因而没有及时逃回山寨中,带着寨主一家逃跑,结果寨主一家惨死。虽然在寨主自己都在战斗中死去后,并没有人知道阿乌玛没有完成寨主的任务,辜负了寨主的信任,但是他自己还是于心不安,又因为见到了麓川军在山寨中为非作歹,同时因为躲避麓川军不敢外出,家里也断了生计的延续,心情郁结加上身体憔悴之下居然患上了冷热病,如果不是遇到姜榆罔,阿乌玛的人生也就于此结束了。
    但是事事总有转机,阿乌玛遇到了前来南桑寨,试图获得莽古山受到麓川军强力控制的普通百姓支持的姜榆罔,姜榆罔不仅救了阿乌玛的命,还带领明军加上南桑寨百姓,彻底击溃了盘踞在莽古山中的麓川军。
    自此,姜榆罔说是阿乌玛的第一大恩人都不为过,而后,在南桑寨被战斗中发生的大火烧毁之后,姜榆罔又为莽古山住民建立起来了新的山寨,规模空前的莽古堡,阿乌玛对于姜榆罔更是佩服至极,主动跟随姜榆罔做事,也是依靠着自己常年于莽古山中的战斗经验和指挥经验————他在南桑寨寨主帐下也一直有指挥接近一百人人战斗的经验,小规模战斗的经验可能比姜榆罔还要丰富————成为了姜榆罔的莽古山部队的重要军官。
    而当时因为阿乌玛的告诫和安排,在必死的一战前逃脱,后来得以保住性命的刀荣,也是跟随阿乌玛进入了莽古山新组建的部队,并依靠自己的聪明努力和阿乌玛的处处帮助,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阵列指挥。
    姜榆罔同意刀荣成为阵列指挥,是因为他过去作为南桑寨勇士的经历和在军营中的优秀表现,并不知道他和阿乌玛的这层关系和往事,否则可能不仅会对刀荣担当阵列指挥存在疑虑,对于阿乌玛的做事也要更多想几分,不过这些事情阿乌玛并没有告诉他,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几乎不存在了。
    就算是当时同样参加了战斗,并且活了下来的莽古山南桑寨战士,其实也记不清楚刀荣在当时的事情了,更不知道刀荣是听了阿乌玛的安排之后,才会偷偷在战前溜走,从而保住一条命的。
    其实这件事如果让阿乌玛自己来说的话,肯定不会承认这是出于对战斗的胆怯,毕竟他自己也参加了那一场战斗,并且差点战死,他只不过在心底认为刀荣是个可怜的孩子,是他阿婆唯一的依靠,没必要在一场必死的战斗里赴死罢了。
    这里又不得不提到刀荣的祖母,其实正是姜榆罔最初去到南桑寨时,那个接待安白的老妪,只不过直到现在,姜榆罔还不清楚他们的关系。毕竟莽古堡中人太多,他对于这些人身份的审查只是在于有无和麓川势力有牵连,又是否和其他寨子里的势力有牵连,对于刀荣这种土生土长,自幼没有真正离开过山寨的青年,就没有下太大功夫仔细审查了。
    虽然秘理院神御厅的卷宗里面有着对于第二营第二阵列指挥刀荣的家庭背景调查,但是姜榆罔并没有细看过,也不会想到刀荣的祖母,一个名为“玉瞬”的老人,居然就是自己最初进入南桑寨时遇到的老妪。
    他只是知道刀荣的长辈,都是南桑寨中世代依靠种植业维生的本分农夫,就没有了继续调查的心了,因而错过了一些细节。
    而随着莽古堡的建立,从不到一百人,到上百人,到几百人,最后到几千人的规模的发展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细节被姜榆罔忽略。
    姜榆罔是建立了枢机院,神狩院和秘理院等一些列加强自己控制力的部门,又培养了一批像孟良,黎重这样信任,崇拜甚至是信仰自己的年轻人,在自己的权力得到了空前的扩张的同时,各种他完全没有想到,或者是隐约意识到却没有办法和思路来弄清楚的事情正在莽古堡的姜榆罔的目光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发生。
    刀荣正是在这种姜榆罔未知的莽古堡的另一面中成长起来的军官,说是姜榆罔所信任的军官民主选拔,不如说是阿乌玛的影响力所选出来的军官。但是虽然刀荣和阿乌玛之间存在这种姜榆罔未知的关系,他的个人能力还是过硬的。
    毕竟在相对其他地方,能够在极度重视学习的莽古堡部队中成长起来,刀荣的态度是积极的,能力也是经过验证的,这些验证包括基本的文化扫盲,战术信号发布与确认,还有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以及相应部队的指挥调度方法。
    作为火铳部队的阵列指挥,还要准确掌握在何种情况下进行怎样的射击安排,并且负责阵列的射击训练,受神狩院的高级人员————使徒,同时也是更高级的军官,进行定期检查。
    阿乌玛做人做事,并不会在这些地方私自通融或作弊,否则也不会得到其他人的认可,并且在秘理院圣下厅的严密监视下而不被发现问题了。
    所以刀荣对于自己的士兵,还是非常了解,同时也是颇为关心的。此时的他,正是皱起来了眉头,心里有话想说,看了看同样神色严峻的姜榆罔和阿乌玛,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榆罔本来在这时也并没有想太多事,只是单纯监督工匠的工作罢了。
    在深夜里被调来,进行南城楼的封锁工作的这些工匠自然都是莽古堡中人,准确来说是莽古堡天工院的工匠,是刀云月最认可的手下。按理来说,现在的孟养城是最为危险的地方,把水平最高的工匠调来这种地方,是在做不理智的冒险。
    但是姜榆罔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死守孟养城,那么所有人都不能,也不应该再抱有别的想法,孟养城就没有考虑过被攻破和撤退的结果,所有的后路都要堵死,自然也不会想着留下人手再谋之后的事情,一切在现在都需要全力以赴。
    所以姜榆罔特地关照刀云月,派手艺最好的工匠过来,要把南城楼在最短的时间里,封的最严实,不给城外的敌人以攻入城中的机会,也不给城中的人以撤退放弃孟养城的想象空间。
    而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有一些争议的,交给城中的工匠,姜榆罔一是不放心他们的技艺水平,而是也怀疑他们的可靠性,如果在夜里就传出来什么城门正在封死的消息,引起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他需要的只是到了第二天,在孟养城的所有人认清现实,殊死一战,没有人可以撤退。
    而同时,姜榆罔亲自看着这些工作做活,也是出于以上两个目的,一是要保证工程本身的可靠性,二是保证整个封锁城门工作的保密性和有序性,不引起骚乱,待到城门封死之后,剩下所有人也就只剩下了死守一条路。
    刀荣担心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他并不害怕孟养城的死守,毕竟军主和阿乌玛都在这里,他们尚且坚守,自己没有怕的道理。但是他作为一个阵列上百人的管理人和负责人,还是担心他的士兵的安全的。
    在这种诡异的静默,也许算不上静默,因为工匠的工作还是发出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刀荣还是提出来了问题:“军主,城门封死之后,外面的工事中的战士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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