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子安取下密信上的蜡封,取出信封中的信件,刚刚搭眼一看,就被上面最先写着的内容惊到了。
    他险些惊呼出声,但是理智还是让他想到了身边的其他的人,不管是接引,还是其他仍然处于睡梦之中的蛮寺寨接引点成员,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本来应该保密的信息泄露,可是不小的罪过。
    作为秘理院的密军,他们最先接受的培训就是保密相关的这些东西,到了现在,多子安的表现,也能看出来姜榆罔的努力没有白费。
    多子安拿着信件的手几乎是在颤抖,他看着上面的内容,有些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上面写着“孟养城已经失陷,守军伤亡过十之七八,剩余残军正向莽古山撤退,麓川军共计四万,已经朝江头城方向袭来,速报靖远伯,请求援兵,救援孟养城。”
    接引阿宇看着多子安脸色的剧变,自己也是有些不安,但是他也不敢多问,只能说:“如果事情的确紧急的话,还请秘书尽快动身。”
    多子安点点头,又查看了一下信封,从中倒出来了一枚令牌,正面是一个肃杀的“兵”字,背面是一个“令”字,旁边还刻着一列小字,写着“大明孟养守备”字样。
    “这是,孟养城的大将军的令牌。”多子安看到令牌,心下很快明白过来。在姜榆罔刻意的隐瞒下,莽古堡的各个机构包括新加入的军人,都不甚了解明朝的制度。
    这一方面有利于他的管理,将莽古堡的势力与上层的明军势力进行分割;另一方面也是避免麻烦,毕竟如果这些人对于明朝制度深入了解后,反而难以接受姜榆罔近乎于离经叛道的改制。
    所以除了从白千帆那里调来的民夫,加上原本的莽古山防线的几十名明军之外,莽古堡中各个机构的成员并不具体知晓明朝的各种建制。
    不过多子安虽然不清除明朝的制度,却还是知道在孟养城中,有一位大将军负责统一的兵力调度,莽古堡也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防线罢了。
    白千帆本来是要姜榆罔安排人找到与自己有关系的军官,先去接头,再去寻找靖远伯的。
    但是姜榆罔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盗取了白千帆的几枚令牌作为进入大营的方法。他将来要得到升官的机会,从而掌握孟养,位于自己头上的白千帆是一定不能留的。
    不管这枚令牌会对白千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姜榆罔都决心要对白千帆下手了。令牌一事,如果到时候大营追究起来,一定会找到白千帆,而白千帆必然会知晓是姜榆罔在其中动了手脚。
    只不过,到了那时,白千帆就算知道是姜榆罔在其中动了手脚,也无法动他。
    姜榆罔对于白千帆的处理思路有两个:一是如果白千帆在孟养城的战斗中争气,表现出色,那他不介意在战斗中下黑手;二是如果白千帆没有表现出来足够的能力,那姜榆罔就可以找一个与军纪指挥相关的借口,将白千帆控制住,然后将他送入险境。
    不过对于白千帆的处理,在孟养城的战事面前并不十分要紧,姜榆罔眼下拥有的部队实力,已经不是白千帆的几百亲兵可以抵抗的了,就算加上听他指挥的三个千户的兵马,也未必是对手。
    而现在过于相信姜榆罔的白千帆,更是让姜榆罔带着最为精锐的士兵进入孟养城,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
    另一边,多子安则是毫不拖延,即刻动身离开。
    他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几条通向蛮寺寨的路也算熟门熟路,很快就遇到了一个负责守卫的哨点。
    哨点中的明军士兵把多子安当成了普通的麓川百姓,毕竟多子安无论服饰,还是长相,以及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麓川人,这一点倒是不需要扮演的。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士兵看到有人过来,从原本昏昏欲睡的状态变得精神一振,他先是因为看到有人过来而感到紧张,但随后看到只是一个普通的麓川人后,又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地喊道。
    他自忖,如果换成另一个耐性不好的弟兄来站岗值勤,兴许就一刀砍了这个不识相的人。这人难道不知道,现在的蛮寺寨是靖远伯大人的营帐驻地,最精锐的三万中军就驻扎在这附近。
    “勿要误会,我与你同为明军同僚。”多子安行了个明军军礼,这也是姜榆罔专门培训过的,毕竟如果全都是新式军礼,遇到其他明军士兵反而变得难以交流。
    一般的部队可能还很少用到这种明军军礼,但是像多子安这种一直在莽古堡外驻扎的秘理院守观厅密军就不同了,他们时常还是能遇到其他明军部队的,所以明军军礼行起来也比莽古堡的其他人要熟练许多。
    士兵看到多子安熟练的军礼,有点狐疑地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过来,又穿着麓川人的衣服?”
    “我是孟养城来的传令兵,穿这一身是为了避免路上遇到麓川人的部队。”多子安轻车熟路地解释。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其他明军了,也已经熟悉了这一套话术,至于口音,他的口音是有麓川特点没错,但是此次大战,明军来自从南京到云南各地卫所,明军中不同部队间的口音差别比他和一些相对地理距离上比较接近的明军还要小一些。
    多子安说完,又直接取出来白千帆的令牌,平时他用来自证身份都是拿一些姜榆罔分发下去的文书,这些文书上面有着来自白千帆或者更高级军官的印章,可以用来证明身份。
    其他军队不像莽古堡的势力这样经常在一个较大的范围内活动,自然也用不多许多证明身份与隐藏身份的东西。
    证明身份的东西,自然就是这些各种令牌,文书与其上的印章印记,而隐藏身份的东西,则是麓川人的传统服饰,姜榆罔安排这些人在外活动时一律衣着麓川传统服饰。
    这些本来就是麓川出身的士兵,穿上了麓川传统服饰,走在孟养各地,乃至更远的地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些普通的麓川百姓,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他们都是为了一个明军的防线上的驻守百户所服务。
    像白千帆的令牌这种东西,用起来则要比普通的文书要好使许多,毕竟文书上面字太多,许多士兵并不能认清,为了分辨一些印章上的内容,常常要费不小的力气。
    但是令牌,则是高级军官所专有的东西,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背后代表的人物,自然也不需要的多余的口舌来沟通确认。同时令牌上虽然有字,但都是一些最简单,或者是战争中最常提到的一些字眼,就算是这些基本上属于文盲的士兵来看,也能很快明白个大概。
    这士兵一看此人取出来了令牌,立刻改变了态度,提起精神来,认真端详着多子安出示的令牌:“大明···孟养···守备···令?”
    多子安看到此人识的字还不如自己多,不由得感到了几分不屑,又生出来几分属于莽古堡的自豪感,不是像任何一个地方都把他们这种卖命打仗的人当做人来看待的,在莽古堡,他们不但吃住的条件都较之前更好,还能识字学到知识,而识的字越多,就能得到越多的奖励,甚至获得官职。
    他的秘书职位,就是依靠自己在识字上面下的功夫大,才得来的。成为秘书之后,自己不但有权力安排几个手下做事,还可以吃上更高一等的食物。
    但是多子安并不把自己的追求就限制在升到更高的官职,获得更多的享乐上面。姜榆罔时常来到各个机构中,与他们开会,讲许多道理,这其中姜榆罔提到的一个重要概念就是责任感与荣誉感。
    他们在莽古堡为了对抗麓川军而相遇,是一个收获新生的机会,他们组织起来,一同耕作,一同狩猎,一同识字,一同训练,为得是战胜麓川军,然后成为麓川的新主人。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拥有足够的责任感和荣誉感的人,才配得上成为管理者,负责人,成为大家所信任的人;而成为了管理者,负责人后,首先可以获得的就是权力欲的满足。虽然在莽古堡,管理组织上是相对复杂的,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但是因为权责的详细分配,每一个负责人都拥有着实实在在的权力和要去做的事情,不存在虚职和做些跑腿工作的事情。
    只要成为负责人,管理人,那么就是处于管理者的位置上,可以做出各种决策来对于其他成员进行管理调度。
    除此之外,他们能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具体来说就是衣食住行,各种实质的资源,根据部门,机构和等级不同而不同,但是这绝不是一种享乐的地位。
    因为莽古堡中的管理者,往往要负责更多的事情,比普通成员更劳累,就像多子安一样,要承担更重的任务,是绝对谈不上轻松活享乐的。而因为管理者肩负着大量的事务,他们也要面对大量的即时考核,考核结果的反馈直接关系到他们位置的去留。
    这样一方面,提供了更大的流动性,给更多人机会;另一方面,也是提供了更高的参与度,让所有人都能够更公平地参与到管理岗位的竞争中来。
    这种紧密的管理权力,承担压力,成果反馈的管理者系统,让所有担任管理岗位,作为负责人的人,无时无刻都要以责任感和荣誉感来要求自己。
    首先,权力和反馈与荣誉感是相关联的,没有足够的荣誉感,就无法从权力中获得快乐,甚至做不下去,而成果反馈来进行淘汰选拔的机制则是荣誉感的一种实现机制,只有足够的荣誉感能驱使人更好地做下去,同时以荣誉感作为选拔条件,淘汰没有足够荣誉感的人,换上来以荣誉为强烈信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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