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驼子骆三决定投奔纠云寨后,他就开始对自己家里执行三光行动。
    两只下蛋的老母鸡,中午杀了。
    栏里那头总也养不大的猪,下午宰了。
    他还要捧出酒招待大家,俏飞燕及时劝止了。
    送俏飞燕和老哈离开后,谢宇钲就一直心神不宁,总感到要出事。
    于是他马上从哨点回到骆三家里,准备动员几个探马,立即转移。
    但一进屋,就看见那三个探马和驼子骆三都面红耳赤,一个空酒坛子,滚落在地。
    原来,俏飞燕一离开,骆三就捧出了一坛药酒,就着香喷喷的鸡肉猪肉喝开了。人要离开了,再也不回来,酒还留着做什么。
    三个探马开始时还有点下数,但禁不住骆三这个老酒鬼劝酒花样繁多,很快就喝高了。
    谢宇钲见事已至此,只好来到骆三家巷子口,上了一棵大枇杷树,藏身在浓密的枝叶间,这是俏飞燕指定哨位,原定两人一班,两时辰一轮换的。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值守。
    月色迷蒙,村东本来就人家稀少,骆三家这条巷子更是早已败圮,只余骆三一户人家。
    四下里虫鸣唧唧,树影婆娑,不久就困意上来,骑在树桠上的谢宇钲终于支持不住,脑袋开始钓鱼般沉浮啄饮。
    忽地脑门一痛,却是撞上了面前的树干。他想起野外生存的技能介绍里,说在野外最好在树上过夜,为防止睡梦中跌落,可以将自己绑在树干上。
    他刚解下皮带,村西突然就人声鼎沸,火把熊熊。
    火光和嘈杂的人声迅速逼近村东。
    谢宇钲情知不妙,正要下树报信,忽见树下的地面人影散乱,几条黑影,持着长枪,蹑手蹑脚地奔过来,从树下跑过。
    他猛一激灵,战战兢兢地回到树上。
    那队黑影迅速跑进巷子,堵住了骆三家的院门。
    谢宇钲心里怦怦大跳。
    这时候,火光已映红了冷水坑的夜空,火把队列迅速涌来,喊打喊杀地向骆三家的院落包抄。
    嘭当一声大响,骆三的院门被撞开,里面响起一声枪响,一通打斗嘶喊。不多时,就见两个探马和骆三就被反剪双手,押了出来。
    另一个探马始终没有露面,估计已经被打死。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骆三挣扎着大骂不已。
    火光熊熊,当他们被推搡打骂着经过树下时,谢宇钲清楚地看见两个探马面无人色,只机械地迈动脚步。只有那驼子骆三又是挣扎又是大骂,要他们说明抓他的理由。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乖乖走罢,省得大家面上难看。”众人喝斥着,见他顿住脚,不肯移动,几个人架起他那弓形的没有几两重的身体,抬轿子一样直接抬走。
    只听骆三又大声喊叫某个人名,让他帮忙将院门关上,省得进了贼。
    众青壮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显然是嘲笑骆三家徒四壁,连贼都不会光顾了。
    火把阵列渐渐远去,过了村中木桥,径向村西行去。
    谢宇钲心脏噗噗通通乱跳,静听一会儿,见四下里唯有虫吟之声,深吸了几口气,蹑手蹑脚地滑下树来。
    当双脚接触地面,谢宇钲发觉自己的双腿像琴弦一样瑟瑟发抖。
    他一边自嘲着,一边强行挪动有些缰硬的双腿,闪身躲在墙影下。这时,旁边咕咚一声响,从墙头栽下一个人来。
    谢宇钲本能地扑上去,却发现是那位没露面的探马。
    这个探马少喝了些酒,所以反应就快得多。在青壮撞门的时候,他就已翻墙溜到了邻院。一路翻墙过来,藏在巷口这间无人的大屋,等众人走后,他正准备离开,却见有个人影从巷口的枇杷树滑下,知道是那个洋学生。
    不由大喜过望,两腿许是麻木,许是害怕,翻过墙来,落地时已支撑不住身体,他整个人像麻袋似的栽倒在地面上,腰间的匣子枪也叭的一声,摔在两三步外。
    谢宇钲奔过去,拾起匣子枪,半蹲身体,全神贯注地倾听了一会儿,断定周围无人,回头见这个探马也终于爬起,他一摆头,猫着腰,领头顺着墙影,迅速向后。
    月色迷蒙,虫鸣不已。两人摸索着上了后山。在那山嘴上,两人轻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故伎重施,爬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上。
    两人决定在这里等到下半夜,到时候如果纠云寨的大队人马仍未赶到,两人就在天亮前离开。
    夜风拂过山脊,松涛阵阵。两人骑在树桠上,心神不定地四下乱瞅。
    树下阴森森的,附近的林丛在山风中张牙舞爪,连绵的山影如波涛涌动,高高在上的天幕黑魆魆的,月牙仿佛不会走了,就在摇曳的树梢头上,好像你一伸手,就能够着它似的。
    村西的骆府一带,灯火通明,人影散乱,喝斥打骂之声,受刑者的惨叫,围观人群的兴奋喊叫,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就算呼啸而过的山风,也不能完全隔断它执拗地传到这山嘴上来。
    过了一会儿,骑在树干对面枝桠上的探马,抠抠索索地挪动身体,一手抱住树干,另一只手伸过来,伸向谢宇钲腰间。显是想取回他那支匣子枪。
    谢宇钲毫不客气,大力拨开他的手,啪的一声打在树干上。他悻悻地缩回了手,再不敢伸过来。
    …
    骆绍槿气得怒气填膺。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像父兄那样,将同村的乡亲抓起来,捆绑在祠堂门口,在众目睽睽下鞭打。
    而且,不是催租子,也不是催欠债。
    她刚刚躺下,值夜的家丁就来报告,说那条看门大黑狗病了。等她赶去时,它就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吐着泡沫。
    管家马上就断定,这狗不是病了,而是被人投喂了毒药。
    骆绍槿正半信半疑,众人发现其他几条狗也出问题了,先是行动迟疑,接着就趴伏在地,然后就倒地抽搐,口吐泡沫。
    不一会儿,看热闹的邻居也纷纷来禀告……她终于发现,几乎整个村西的狗,都遭了毒手。
    村西一下子群情激昂,有人说,临睡前他上了次茅房,听见有人轻手轻脚从后院墙外经过,从门缝里瞅了瞅,发现是村东的驼子骆三。他说,虽然当时天已黑透,外面的巷子模糊不清,但多少有点月光,而且,村东的驼子骆三的身形,也太好辨认了。
    很快不止一个人,都说看见了驼子带人在自家附近游荡。
    骆绍槿霎时间就感到,危险,已像阴云一样笼罩住了冷水坑上空。
    她当机立断,命家丁去村东,将驼子骆三抓来。
    果然,骆三家里,不止他自己一个,还有两个外人,家丁们在这两个外人身上,搜出了枪。
    可恨的是,他们根本不承认毒狗的事,他们只承认在骆三家聚赌。
    当家丁们和群情激奋的人们,将人绑上祠堂前那棵楠木树时,她还是犹豫了。
    但理智告诉她,必须撬开他们的嘴。
    于是,她选择了对那两个外人下手。
    但无论怎么毒打,三个人始终口供一致,只承认聚赌,不承认对村里的狗下毒手。
    事情一久,就惊动了她父亲。骆老爷子亲口问了两句,得不到合理的答案,立即命令将三人装进猪笼。
    几个后生将猪笼抬起,扔进了门口的大池塘。
    池塘里水花溅响,好像几条大鱼在扑腾。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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