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头教训张世豪的时候,心里还抱着一点点小小的希望,希望张世豪这五天内没有将试探贾贵的计划付诸实现。
    依着老冯头对自家侄子的认知,就算想要试探贾贵,也应该是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去试探。
    这样还有挽回的余地。
    岂料。
    张世豪担心夜长梦多,再加上受当时环境的影响,脑袋一热的状态下,愣是采取了直奔主题的方式去询问贾贵,问贾贵不是老马户,又说了自己是潜伏者这件事。
    故老冯头的希望之火,瞬间化作了灰飞。
    迎着老冯头稍微带着期许的眼神,张世豪选择了实话实说。
    没有隐瞒的必要,也没有说假话的那个需要。
    “叔叔,你来迟了,我已经行动了。”
    老冯头的身体,原地微微晃荡了几下,一股子晕头转向的感觉,找上了老冯头,他感到自己的血压有点高。
    事情出现了老冯头意料之外的变化。
    指着张世豪的右手,也在这一刻变得不镇定起来。
    “你、你、你、你。”
    连说了好几个你字的老冯头,愣是没有说出详细的下文,他所有的言语声音都仿佛堵塞在了自己的嘴腔之内,又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老冯头的嘴巴,令其无法说出下文。
    好一会儿。
    千言万语才化成了这么一句指责的声音。
    “刀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呀,你怎么能这么做事情?这件事会有什么样子的后果,我想你也清楚,可是你,哎。”
    最后的那个哎字。
    表达着老冯头对张世豪的情感认知。
    既是自己的同事,又是自己的侄子。
    真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张世豪死去。
    “现在赶紧走,就说家里出事了,需要你回去处理,安丘的事情,我老冯头来想办法,一定不会让孙掌柜他们有性命之忧。”
    鼎香楼背后有座小鬼子不敢惹得大山。
    孙有福的师妹,齐老太太的女儿齐翠芬。
    只要齐翠芬不倒,鼎香楼就倒不了。
    至于交通站的事情,另当别论,万幸还有小石头和葛大妮两个人潜伏在安丘,就算真因为这件事害的鼎香楼交通站不能存在,有小石头和葛大妮两个人在,组织也不至于变成聋子、瞎子。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借着这件事做做文章。
    也就是如何把坏事化作好事。
    事情已经发生的情况下,貌似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般局面下。
    保存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瞎扯淡,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将损失减损到最小程度。
    电光火石之间。
    老冯头想了好多,首先要保住张世豪的命。
    “叔叔。”
    “刀子。”
    “老冯同志。”
    “张世豪同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走,东西也不要收拾,赶紧出城,城外五里土地庙等我。”
    “我不走。”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耍小性子?贾贵那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一个恶事情做绝的狗汉奸,你跟他说你是8鹿的情报员,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不会的,贾贵是咱们自己人。”
    一脑子雾水的老冯头,不以为意的回应着张世豪,估摸着是没有将张世豪那句话听在耳朵里。
    约过了几秒。
    才才反应过来的老冯头,整个人愈发的惊恐起来,就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震惊的事情,眼睛瞪得溜圆,眼睛里面的瞳孔也在无限度的放大,嘴巴更是张的老大,舌头都伸出了嘴腔。
    “贾贵是咱们自己人。”张世豪压低声音道。
    “贾贵是咱们自己人?”老冯头原封不动的照搬了张世豪的那句原话,声音中泛着强烈的不相信。
    贾贵怎么能是自己人?
    贾贵那就是一个狗汉奸啊。
    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狗汉奸。
    “叔叔,别说你不信,就是我也不相信,在我眼中,贾贵那就是一个狗汉奸,人人得而诛之的混蛋,可是上一次燕队长来安丘,葛大妮来安丘,他们发现了贾贵身上………。”张世豪把自己受到燕双鹰提醒,又在葛大妮传来贾贵身上种种疑点等事情详细的阐述了一遍,“只因为他们两人的发现,我才发现了贾贵的不对头,你想啊,贾贵做的那些事情,那一件是对咱们组织有害的,贾贵做的那些事情,通常都是坑小鬼子为最终结局。”
    老冯头朝着张世豪一眨眼,吼喊道:“刀子,你们家孙掌柜什么时候回来,这一趟茅房上了多长时间,今天我把话撂下,这驴钱我一定要拿走。”
    得了授意的张世豪,看到了孙有福从外面掂手踮脚走来看事态的身影,当下挥了挥手,示意孙有福赶紧走,话没有说完,你瞎参合什么。
    “叔叔,这不是没有法子嘛,最近这段时间,太君、老总们是来鼎香楼吃饭,但是他们都不给钱。”
    “他们不给孙掌柜钱,孙掌柜就不给我驴钱,这叫什么事情,合着我老冯头把驴赊给了那些老总们。”
    “叔叔,你消消气,咱们慢慢谈,这不是没钱嘛。”张世豪见孙有福被他们两人瞎走,忙又将话题扯到了正事上面,“我认为我的计划是成功的。”
    “成功什么?你这就是冒险。”
    张世豪知道老冯头言语中的意思。
    无非就是索要证据。
    证据还真没有。
    仅仅是理论推测。
    什么时候将理论推测变成证据?
    这个想必还需要时间来佐证。
    不过张世豪确信,这个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我回想了一下,发现贾贵虽然身为侦缉队队长,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细细分析一下,那件事是对咱们组织有害的?基本上都是带着小鬼子出城出任务,以小鬼子损失惨重为代价归来。”
    “不可能。”
    “你不相信没有办法,可是这件事你必须要相信,我是在五天前试探的贾贵,老六也说了,贾贵这几天一直忙着抓8鹿,我自己都说自己是8鹿了,贾贵为什么没有抓我?”
    “就不能放长线钓大鱼嘛。”老冯头盯着张世豪,一字一句的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即阴谋学说。
    “比如说贾贵把你是8鹿交通员这件事告诉给了黑腾归三,黑腾归三特意叮嘱贾贵,让贾贵当做没有听到或者不知道这件事。”
    不得不承认。
    老冯头说的还挺有一定的道理。
    认真考虑一下。
    老冯头提出的这种假设,未尝没有它的可能性。
    贾贵是笨。
    但是贾贵却贪,贪财、贪吃、还怕死。
    这么一个混蛋,面对诱人的钱财,不可能不动心。
    在黑腾归三的叮嘱下,当做没有发生这件事,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先入为主的印象下,张世豪虽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却选择性的将其忽视,他失去了一个交通员该有的冷静头脑。
    这对组织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老冯头提出让张世豪撤离鼎香楼,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刀子,作为你的叔叔,作为你的单线联系人,我认为你已经不适合在做交通员,这件事之后,我会向上级首长反映,但是在这件事之前,你必须要离开鼎香楼。”
    “理由是不安全?我不认为贾贵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我认为贾贵是自己人,他压根就不想抓我,这件事黑腾归三也一定不知情。”张世豪道:“我相信自己的知觉。”
    “情报工作可不是凭着知觉来做,它需要证据。”老冯头道。
    “我不会离开,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张世豪并没有听从老冯头的建议,在他心中,牙根就没有离开的想法,就算是离开,也不会是这个时候离开。
    不就是需要证据嘛。
    今天晚上他张世豪就把证据丢在老冯头的面前。
    所谓的证据。
    无非就是旧事重提的老套路。
    五天的时间,看似不短,但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人在内。
    “我今天晚上还会去找贾贵。”
    “你。”
    “不管是作为我的叔叔,还是作为我的单线联系人,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的心情也希望叔叔你理解,老马户的重要性,我知道,叔叔你也知道,上面的首长更知道,倘若以我个人的性命来可以佐证老马户,我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我真想抽你一巴掌,咱们家这一代就你一个男丁。”
    “叔叔,钱真的没有。”张世豪看着突然出现的孙有福,忽的提高了嗓音,更借着孙有福的出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一晚。
    张世豪只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就可以将贾贵是老马户的证据摆在老冯头的面前。
    不晓得内情的孙有福,还以为张世豪真的因为驴钱这件事跟自己的叔叔老冯头翻了脸,当下打圆场道:“刀子,怎么跟你叔叔说话那,再怎么说他冯老板也是你叔叔。”
    “掌柜的,我。”
    “正好孙老板也回来了,那我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驴钱我今天必须拿到,要是拿不到驴钱,我就不走了。”
    “叔叔,你怎么还赖着不走了。”张世豪一语双关道。
    “不给我驴钱,我怎么走?”
    “不走就不走,咱们鼎香楼有的是客房,冯老板您随便住,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反正我孙有福不撵人。”孙有福一本正经的说着话,更主动将老冯头请到了一号客房,帮着收拾了收拾,出来见张世豪还杵在原地,解释:“没法子,谁让咱欠着人家的驴钱没给啊,咱不是理屈嘛。”
    理屈不重要。
    重要的事情,是孙有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现在又没人住店,正好冯老板来了,他住一天我扣一天的店钱,最好把两头驴钱给扣出来。”
    “掌柜的,我叔叔不容易啊。”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那是,我忙去了。”
    这一忙。
    就是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时候,张世豪才有了一点点闲工夫。
    巴巴的期盼了一天的时间,愣是没有见到贾贵。
    贾贵都没有见到,自然也无法付诸张世豪以身饲虎的最后一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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