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朱标却还呆在自己的书房里,只见他手拿画笔,正在全神贯注的画着一幅画,画面上是个身穿宫装的女子,相貌端庄神情恬静,嘴角也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
    当朱标把最后一笔画完时,他看着画像呆愣了好一会儿,画上的女子正是他的发妻常氏。
    朱标与常氏是同年出生,那时常遇春也刚刚投靠朱元璋,男人在外打仗,女人们就在家中带孩子,那时马皇后也将军中的女眷们组织起来,织布种粮支援前军的将领,孩子们也都聚在一起玩耍,朱标与常氏自幼就是玩伴,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值得一提的是,常氏的名字都还是朱元璋为她取的。
    后来朱标被封为太子,常氏也很快被封为太子妃,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可惜在生朱允熥时,常氏却因产后出血而亡,这让朱标也痛心无比,连带着对朱允熥这个亲儿子都不怎么亲近了。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书房门外有内侍禀报道:“启禀太子,皇孙殿下回来了!”
    “让他进来!”朱标长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对门外吩咐道。
    内侍答应一声转身离去,朱标也放下手中的画笔,然后拿起妻子的画像轻轻的吹着,好让上面的墨迹干的快一些。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朱允熥走进书房向朱标行礼道:“拜见父亲!”
    不过朱标这时却一皱眉道:“你怎么一身的烟火气?”
    “有吗?”朱允熥闻言也抬起手臂闻了一下,果然发现身上有些异味,这让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今天下午我在玻璃作坊的食堂旁边算账,那边做饭的味道很大,所以我身上也沾染了一些味道。”
    “算账?李节让你去算账了?”朱标闻言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问道,他让李节带朱允熥去玻璃作坊,至于去之后干什么,那就要看李节的安排了。
    “是啊,李伴读让我算一下后厨一天的进出账目。”朱允熥点头道。
    “那你算出来了吗?”
    “这个……”朱允熥脸一红,“刚开始没算出来,后来李伴读教给我一种十分简便的方法,我刚学了一些皮毛,就已经能够自己算出后厨的账目了,据李伴读说,如果我全都学会了他的方法,日后就连国库的进出都能算清楚!”
    朱允熥说到最后也露出骄傲的神色,本来他也不相信李节的话,可是后来开始学习那种新的算法后,他却再无怀疑,虽然这次打赌又输了,但他却丝毫不气馁,因为李节说了,这种算学方法只有他们两人懂,日后若是传出去,定然能一鸣惊人!
    “算国库?”朱标闻言却是哑然失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李节激励朱允熥的做法,所以他也不以为意。
    “除了算账,你还做了些什么,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朱标再次笑着问道,仅仅出去半天,朱允熥就学会了算账,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成就。
    “我……”朱允熥忽然犹豫了一下,随后这才开口道,“我还在作坊吃了饭,工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朱标听到儿子竟然和工匠们吃同样的饭菜,这下他也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这种事他也没有做过,却没想到自己这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儿子竟然做到了。
    “好吃吗?”只见朱标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
    “不好吃!”只见朱允熥一咧嘴,“米是糙米,菜里也没有一点油水,几乎就和白水煮的一样,我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但是看到工匠们却吃的很香甜,甚至连李伴读也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娇气,于是也硬着头皮吃完了。”
    朱允熥说到这里再次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饭后我问了李伴读,为什么那么难吃的饭菜,工匠们却吃的很香,就像是在吃着山珍海味一般?”
    “李节怎么回答?”朱标再次好奇的追问道。
    “李伴读说,工匠们干了一下午的重活,早就又累又饿,人在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朱允熥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他从来没有挨过饿,更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
    朱标能理解李节的回答,但他同样没有挨过饿,哪怕少年时与众们兄弟出城行军,身边也跟着一群人伺候,而且看朱标的体形就知道他是个好吃之人,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不错不错,短短半天时间,你就学到了不少东西,李节也用心了,你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朱标当下开口夸赞道,朱允熥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谢父亲夸奖,跟着李伴读我的确学到了很多,但也见到了许多让我无法理解的事,相信日后我肯定会找到答案的!”朱允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表情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允熥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朱标向朱允熥招手道,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
    朱允熥迈步上前,当看到书桌上的画时,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开口问道:“父亲,画上的女子是谁?”
    “她就是你娘!”朱标伸手抚摸着朱允熥的头发柔声道。
    “我……我娘!”朱允熥闻言也是热泪盈眶,甚至伸出小手想要抚摸画中女子的脸庞,但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似乎是怕把画摸坏了,脸上的眼泪也无声的流了下来。
    看着儿子的模样,朱标也倍感愧疚,如果不是父亲骂醒自己,恐怕他还要一直错下去。
    “允熥,这幅画就送给你了,日后若是想你娘,就打开看一看!”朱标再次温柔的对儿子道,之前李节说的那些话他也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才特意画了这幅亡妻的画像。
    “谢父亲!”朱允熥抹了一把眼泪,但眼中的泪水却再次不争气的涌出来,一来是因为见到母亲的画像而悲伤,二来他也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关爱。
    朱标解开了心结,当下又和朱允熥聊了好一会儿,这才让他带着画像回去休息了。
    不过朱标却没有休息,只见他再次拿过一张宣纸,然后铺在书桌上,提起画笔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这才再次动笔开始画另一幅画像。
    与此同时,李节回到家门口时,却一眼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这让他也十分高兴的迈步进到家中,果然看到了正在与李祝交谈的刘英。
    “拜见舅舅!”李节立刻上前向刘英行礼道,随后扭头看了看左右,这让他又有些疑惑的问道,“表哥没来吗?”
    “没有,你表哥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是不着家,我也懒的找他。”刘英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朝中可能要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李节听到这里也是心中一惊。
    没想到刘英却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
    “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不知道怎么说要发生大事?”李祝这时也忍不住问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更可怕!”只见刘英这时的神情也更加凝重,说完更是亲自把客厅的门关上,然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在朝中有些熟人,据我得到的消息,最近五军都督府发出数道军令,似乎军队有什么举动。”
    “这很正常,前段时间全宁卫和应昌卫反叛,朝廷起兵镇压,我们军器局也接到命令,赶制了不少武器送到军中。”李祝却不以为然的道,大明周边并不太平,军队的调动也很正常。
    “如果只是军队调动倒也罢了,关键是最近城中的锦衣卫也极为活跃,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再加上军队的异动,你还觉得正常吗?”刘英眼睛一瞪道。
    “锦衣卫也……”李祝听到这里也是吓了一跳,锦衣卫的凶名曾经让人闻之色变,最近两年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现在又活跃起来,难不成朝廷又要办什么大案?
    “终于要来了吗?”李节这时却是低语一声道,李善长并不是忽然被杀,其实在李善长出事前的几个月,朱元璋就打着抓捕胡党的旗号,将不少人都投入狱中,后来才借着这些被抓之人的口供,牵扯到李善长身上。
    “什么要来了,节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刘英听到李节的低语也立刻追问道,现在李节可是东宫伴读,比他更加接近大明的权力中心,所以李节听到一些风声也很正常。
    李节闻言却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也决定提醒一下刘英,于是开口道:“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昨晚陛下与太子发生了冲突,甚至陛下还动了手!”
    刘英闻言也是脸色大变,能让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争吵,甚至是动手的事情,肯定是天大的事情,再结合他得到的消息,这让他隐约间有了一个猜测。
    “大哥,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李祝看刘英的模样也立刻追问道。
    “这个……不好说!”刘英满脸踌躇,看向李祝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妹夫,最近一段时间少出门,哪里都别去,遇事也要和节儿多商量,等熬过这段时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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