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话还没说完,门被一把推开了,红月站在门前,神色焦急,眉头紧皱着:“王爷!”
    红月少见这么着急的时候,薛明华蹙眉,沉声发问,“怎么了?”
    “有朝廷的公公来,说要传旨。”红月一句话说完,薛明华和薛寅都停了动作,相视骇然。薛寅眉头一皱,坐直了身子:“请上来。”
    少顷,一个太监打扮的中年人踱步踱至屋前,先是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脸现轻蔑之色,而后收敛,微微拱手,“奴才刘荣,参见宁王爷。”
    薛寅站起身,点头示意,“敢问刘公公此来为何?”
    “自是奉旨传诏。”刘荣自袖中拿出一卷圣旨,摊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疾患缠身,恐时日不久。宁王薛寅性敦厚,必能克承大统,即皇帝位。”
    一段话短得可以,也直白得不行,薛明华与薛寅两个没读过几天书的人也完全正确领会了其中意思,于是各个惊骇莫名,薛寅愣愣盯着刘荣手里的圣旨,仿佛那明黄的绢帛上突然长出了一朵花,而后这朵花变成了一万头大象,轰轰烈烈地自他心头踩了过去。
    这与其说是圣旨,不如说是传位诏书,刘荣念完,面带笑容看着薛寅:“恭喜宁王爷,得承大统,继承帝位。”
    薛寅觉得自己有些晕,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涩声问:“皇帝陛下呢?”
    他指的皇帝陛下,乃是先帝的独子,前太子殿下,两年前先帝驾崩,太子自然而然当了皇帝,这才两年而已,怎么回事?
    刘荣立刻换了一张哭脸,一手放在眼角,假意抹泪,“皇上已于三天前仙去了!皇上未留子嗣,国不可一日无主,请宁王立即跟奴才回京,继承大统!”
    这太监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文采不俗,国不可一日无君都搬出来了。薛寅抽抽嘴角,看了一眼薛明华,转头道:“麻烦刘公公稍作歇息,本王要好好想一想。”他舔舔嘴唇,这事来得太突然了,险些把他砸懵……在这烽烟四起的当口当皇帝,那只能是个倒霉皇帝。
    刘荣不料这世上还有人连接任帝位这种事都要想,当即愣了,所幸总算回过神,大呼道:“还请宁王即刻跟奴才回京,此事十万火急,宁王需继任大统,稳固朝纲,才能击败叛军!”
    薛寅继续抽嘴角,眼前这要不是个太监,他还以为对方是个为国着想的文官呢,这太监当真文采不俗,当太监可惜了。他一挥手,懒得管这人,“红月,带刘公公下去好好休息。”
    刘荣说得正起劲,不料红月领命走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硬生生把他给拽出了房门,“刘公公,请去偏厅休息。”
    房中终于清静了下来,只剩薛寅与薛明华两人。薛寅坐回椅上,疲倦万分地揉了揉眉心,“你觉得这是在唱哪一出?”人在家中坐,皇位从天上落下来,曾几何时当皇帝变得这么容易了?
    “太监做得假,传位诏书做不得假。”薛明华眉头紧拧,开始理清事情脉络。“上面那位一登基就开始病,至今没做过几天正事,如果真是病死了,倒也不奇怪。只是我可不信他会在死前立诏书把皇位传给旁支。”薛明华斜斜撇一眼刘荣离去的方向,“这刘荣是大太监华平的心腹,来这里应该是华平的授意。华平这些年只手遮天,然而皇帝一死,他结仇太多,可是大大的不妙,所以他要赶快找个新皇帝出来。”
    薛明华说着垂下眼,神色微沉,“现在外面乱成一团,朝廷军队正被叛军打得节节败退,指不定哪一天江山就要易主。这当口去做皇帝,非但不是好事,还是祸事。”
    薛寅叹气,“如果我不当呢。”
    薛明华皱起眉,啐了一口,“皇帝那一支既然没子嗣,那我们是剩下的血缘最近的皇族了,朝廷不会放过我们这面旗子,柳从之也不会放过我们。”
    “难办啊……”薛寅慢声叹气,低头喝完了碗里剩下的甜汤。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薛明华想抽他,拧眉问道:“你要怎么办?”
    薛寅抹了抹嘴,喃喃:“还有办法么?去呗。”他见薛明华神色铁青,知是她担心,正色道:“现在诏书都下来了,如果我不去,事情可能会更麻烦。我们在北化这小地方缩着,消息不灵通,现在更是连商路都不通,也没粮食,还不如我出去,看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收拾局面。”
    “可是现在外面乱成了那样……”薛明华说到一半没了声,沉吟片刻,眉头一扬,“我跟你去。”
    “可别。”薛寅连连摆手,“你也走了,我们这儿这么多人怎么办?这里至少要留个主事的。”他沉吟片刻,“这样,我带天狼、红月走,然后我带走五百人做护卫,你带剩下的一千五百人留在这儿,少些人,粮食上应该也宽裕些,至少能撑过这个冬天。”
    薛明华点了点头,又摇头,“你带一千人,我留一千人。”
    薛寅微微皱眉,“我要不了这么多人。”
    薛明华看他一眼,语气果决,“我定下的主意,有变过的么?”
    薛寅于是苦笑,“行,我带一千人。”
    薛明华深深看他一眼,“你保重。”
    薛寅点头,“自是要保重的。你也保重,别被人欺了去。”
    薛明华笑了,“我是什么人,谁能欺我?”她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往外走,“我去找红月筹备行装,你可以去找那太监套套话,路上一切小心。”
    薛明华是个爽快性子,凡事一旦定下就做,一点不拖泥带水。薛寅默默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忽然有些明了老父亲生前的忧虑:我这女娃怎么不是个男孩儿呢?她这性子,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他这姐姐,一向行事不输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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