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柴绍没有立刻答应,犹豫了好一会,才说:“这年头精通手艺的匠人都被当成宝贝,和东家签了长约,我家不做造纸的生意,手下也没这方面的匠人。要不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宗秀:“……”
    得,一匠难求。
    看来他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另找纸商,反正库存的纸还够撑一个月。
    柴绍离去后,易倾情拿了张纸出来,笑嘻嘻的恭喜道:“公子,柴家出手还真大方。我刚在房里看了一下,那些铺子都在各坊最好的地段。嘻嘻,你看,这是我画的地图。”
    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而柴家也在每坊设了一个铺面,不光地段好,铺面也大。
    毕竟长安城是天子脚下,柴家又是天下第一的商号,这铺子能差吗?
    宗秀拿过纸看了看,上面是易倾情画的简陋的长安城地图,打圈的地方则是易倾情标注的铺面位置。
    然而宗秀现在没有心思想铺面的事,因为他还有一堆事等着他!
    造纸厂建设、寻找匠人、准备原料还能等几天,可‘长安诗会’的事却等不得。
    明天便是中秋之夜,士子们第一场也考完了,他谋划了一个多月的“长安诗会”就要在易凤阁举行。
    毕竟各种宣传都打出了,连报纸都印刷了几期广告,不举办行吗?
    宗秀放下易倾情画的地图,道:“丫头,我要去趟易凤阁会会颜大家,你去不去?”
    “我……”
    易倾情犹豫了。
    易凤阁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说起来也一个多月没见过颜倾城,她也想去看看。
    可易凤阁人多眼杂就不说了,那个地方更是她前半生的噩梦。
    “公子,我担心金虎一会睡醒了饿到,就不去了。”
    易倾情小声的嘟囔着。
    “行,那你在家等着? 我去和颜大家商量下长安诗会的事? 估计晚点回来。”
    “嗯。”
    易倾情轻轻的点了点小脑袋,目送宗秀离去。
    宗秀到姜家村的时候? 发现姜晨还没回来? 就随便找了个会赶车的后生套上马车,直奔易凤阁而去。
    到了易凤阁? 天色已晚,里面虽灯火通明? 丝竹之音不绝入耳? 门口却异常的冷清,连个客人都没有,往日守在门口迎客的姑娘和龟奴也都不见。
    “咋回事?难道今个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不做生意了?”
    宗秀带走一肚子的疑惑走了进去。
    刚进门? 就见易凤阁内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原本的舞台桌椅都被从新布置,百十个歌姬正抚琴的抚琴,跳舞的跳舞。主事人颜倾城正指挥着几十个龟奴和打手,不断的收拾摆放。
    “你这个蠢货,那个花瓶别放那? 万一有喝醉的士子不小心打碎了怎么办?人家来参加诗会,我们还能让他们赔不成?”
    “让你磨墨? 又不是让你迎客!脸上的媚笑给我收敛点,咱开的是诗会!”
    “那个谁? 你再去后院库房搬些椅子来,每桌按十二个士子? 一个歌姬安排? 免的到时候坐不下。”
    ……
    颜倾城忙的不可开交? 不断的发号施令,指挥着下人布置场地。
    宗秀悄悄走过去,轻咳两声:“颜大家,忙着呢?”
    “宗秀?”
    颜倾城听到声,扭头一看见是宗秀,瞬间变了个笑脸。
    “原来是鸿胪寺卿、天下文宗到了。宗会长,你这次可是真正的高升啊!啧啧,‘开国候’,奴家打小就没见过升官升的这么快的。”
    “……”
    宗秀翻了个白眼,颜倾城消息灵通他是知道的,可咱不能光说好的不说坏的吧。
    是,他是高升了,又是鸿胪寺卿,又是开国候的,还被封为‘天下文宗’,可那些有用吗?
    除了腰间的银鱼符换成了金鱼符,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没落着,自己的生意反而出了一堆幺蛾子。
    “宗会长,你是想让奴家唤你开国候呢?还是‘天下文宗’啊?”
    颜倾城笑吟吟的调侃着。
    宗秀气的直瞪眼:“颜大家,咱能说正事吗?”
    “嘻嘻,奴家说的可不是正事吗?为了配合你这个‘天下文宗’举办长安诗会,奴家可是连今天的生意都不做了,让下人们连夜布置。宗会长,你瞅瞅可满意。”
    颜倾城指着满阁忙碌的歌姬、丫鬟、下人,还有被精心布置过的场地。
    “不错,有那么几分意思了。颜大家,我此来除了‘长安诗会’的事,还有其他事和你说。”
    宗秀正为寻找精通造纸技艺的匠人头疼,柴绍那边虽答应帮忙,可也没给个准话,多找个人帮忙,也能多条路。
    颜倾城没有应答,唤来下人道:“仔细盯着点,明天就是首届长安诗会,可不能丢了天下文宗的脸面。”
    “是,阁主。”
    那个下人倒也有眼力劲,应完诺又对宗秀陪个笑脸:“小人三两金,见过天下文宗。”
    “去去去,别乱套近乎。宗会长,随奴家来。”
    颜倾城赶走三两金,领着宗秀就往自己的房里走。
    二人进了屋,颜倾城立刻关上门,原本的嬉笑变成肃穆:“宗秀,你这次麻烦大了!”
    “麻烦?我能有什么麻烦?”宗秀好奇道。
    颜倾城斥道:“天下文宗何等显赫,还要在天下学府塑像表功,你若是耋耄之年也就罢了,可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脸,这样走出去,有几个人能真正信服?”
    “……”
    原来颜倾城说的麻烦事是这事。宗秀不屑道:“那还不是陛下封的,再说了,以我所创的‘文字拼音法’和‘贞观字典’,如何当不了天下文宗?”
    颜倾城摇了摇头:“诚然,你的功劳很大,配得上‘天下文宗’的名号。然你绝不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尤其是有心之人的暗中挑唆。”
    “哈哈,不过是些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有何可惧!”
    宗秀狂笑一声,他早就知道自己‘天下文宗’的名号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在天下士林掀起轩然大波。
    正人君子或许不会怎么样,可善妒小人定会盯着他不放,免不了流言四起,成为有心之人造谣中伤的对象。
    然而他已经是‘天下文宗’,只要他不造反,这天底下谁敢治他?
    颜倾城白了一眼:“你这样就不怕众矢之的?”
    宗秀冷哼道:“陛下封我为‘天下文宗’,不就是想让我转移视线,好方便他尽收天下士子之心吗?”
    “……”颜倾城唏嘘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不拒绝?”
    面对颜倾城嗔怪的眼神,宗秀竖起两根手指:“第一,陛下有意而为,就算我拒绝,你以为有用吗?”
    “确实。”
    颜倾城也明白,大唐立国未稳,这时候圣上也需要一个能转移注意力、替他挨骂的人,以便他进行未来的宏图大计。
    宗秀又道:“第二,为了天下会的发展,我也需要‘天下文宗’这个名号。等着吧,未来几期的报刊将会大肆宣扬我成为‘天下文宗’的事,我要让这个名号世人皆知!”
    “哎……”颜倾城幽幽的叹息一声:“既然你都明白,那奴家就不多言了。”
    宗秀清楚:颜倾城根本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他出了事,连累到易倾情,又客气几句,问道:“颜大家,你认识精通造纸的匠人吗?”
    下午的时候,姜晨带着十几个姜家村青壮绑了两个人浩浩荡荡的送到京兆府,这件事已经闹的满城风雨,颜倾城哪会不知道宗秀的印刷厂出事。
    “精通造纸的匠人我倒不识得,毕竟和我隔着几重山呢。不过你要买纸的话,我倒是认识几个大纸商,虽然远了些,不过让他们运些纸到长安却是没问题。”
    隔行如隔山,颜倾城掌管易凤阁,看上去是老鸨子,实际上也是给内库赚银子,加监视群臣,收集消息的探子,以她的身份哪会和普通的匠人相熟。
    宗秀想了想,靠买纸维持印刷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他现在确实缺纸。
    “那行,麻烦颜大家先帮我和他们递个话,若我一个月内还找不到造纸的匠人,便从他们那里买货。”
    “没问题,赶明个我就手书一封,找下人带过去。”
    讨论完纸的问题,两人又把话题引到明天的长安诗会上去。
    宗秀亲自下楼指点着易凤阁的下人调整了几处看上去比较突兀的地方,又给明天负责随侍的歌姬讲了下重点,再离开的时候已经夜半时分,等他赶回家,都三更天了。
    中秋!
    宗秀到大唐的第一个中秋,并没半点清闲。
    早上睡醒的时候,先是领着易倾情去姜家村,把各种事交代一边,又让姜涣给每个人发了十文钱当过节钱。
    下午的时候,京兆府那边又来了人,毕竟姜晨昨个押送田家父子的时候,顺便状告了几个大纸商违约。
    这案子要赔的钱数额巨大,而且宗秀的身份在那摆着。京兆府也不敢怠慢,各种程序走完后,京兆府衙役又陪着笑让宗秀安心等,说这钱跑不了,他们会加紧追讨。
    到了晚半天,月亮都升起来,宗秀要去参加‘长安诗会’,又担心易倾情中秋没人陪,想带着一块去,可易倾情这么说都不肯过去。无奈之下,宗秀喊来姜氏,让姜氏过来陪易倾情过节,他则和姜晨一并赶往易凤阁。
    两人走进易凤阁的时候,就见里面比肩接踵的坐满了人,百多个歌姬游走在诸多刚考完第一场试的士子之间。
    “我去!这么多人?”
    宗秀粗略的扫了一眼,起码来了千把号人,整个易凤阁坐的满满当当。
    这会‘诗会’还没正是开始,士子们没上场斗诗,颜倾城怕冷场,更是安排了十多个颇有姿色的歌姬在场地中间弹琴伴舞。
    丝竹鼓乐,轻歌曼舞,加上刚从吏部出来得士子们高谈阔论,很是热闹。
    人声鼎沸之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响起:“诸位且静一静,天下文宗‘宗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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