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辂第二天才与苏母说起去成都府的事。
    苏母四十来岁才生下苏辂,自然疼爱有加,听苏辂说要去成都府求学,也没反对,只是吩咐小翠和金刚仔细伺候好苏辂,自己亲自给苏辂收拾东西。
    出门在外,穿的用的都得带,苏母收拾着收拾着发现一个箱子根本装不下,得装两箱才够。她又叫人抬来第二个箱子,把苏辂可能用到的东西统统装箱。
    苏涣从外头回来,就见到屋里的人忙进忙出。
    进屋一瞧,自家带回来的东西都被翻了个遍,两口箱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苏母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这个得带”“这个也得带”。
    苏涣一瞅这阵仗,哪会不晓得妻子是在为小儿子的出行做准备。他说道:“他是去别人家里读书的,你给他收拾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家都搬过去了!”
    苏母说道:“你懂什么,这都是儿子用惯的东西,到时他要用的时候手边没有怎么办?”
    苏涣直摇头:“都说慈母多败儿,等着看吧,看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苏母口里虽辩驳了苏涣的话,却也知道去别人家借住不该带这么多东西,只能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往外拿,把两箱东西收拾成一箱。她忙活完了,又让人去把芸娘唤来,问她是留在老宅这边还是跟着苏辂去成都府。
    苏母不重口腹之欲,除非是儿子送来的,不然的话有她就吃,没有她也不惦记,所以儿子要出门,她私心里是想让芸娘跟过去的。
    芸娘把苏辂从小小的婴孩照顾到这么大,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这孩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跟着去成都府。”
    苏母便让她回去把东西收拾好。
    苏涣正在旁边看书,听苏母询问芸娘的意见本想说上两句,又顾及到芸娘在场,只得先把话咽回去。
    芸娘一走,苏涣才没好气地道:“你让那小子带上小翠和金刚就算了,读书时确实得有人伺候。可你让他把芸娘也带上像话吗?真把别人家当自己家了?”
    苏母说道:“等他们尝过芸娘的手艺,就不会嫌弃我们让多带个人了。”她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可儿子出门在外,她自己没法跟着去,总得让儿子底下的人全跟去才放心。
    苏涣无话可说,只得闭嘴。
    另一边,王弗也正为苏轼收拾东西。
    他们新婚数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自然是不愿分别的,可王弗也知道机会难得,这次张方平愿意教他们还搭上了父亲故交的人情,错过了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夫妻俩便挑拣要带去的东西边说话,不知不觉便把要带的行李收拾完了,男人出门没太多讲究,只一个包袱就完事。
    翌日清早,三兄弟在大门口会合。
    苏轼背着个包袱。
    苏辙背着个包袱。
    苏辂带着他的丫鬟、小厮以及乳娘兼厨娘,还有两口塞得满满的箱子。
    一口箱子装的是苏辂的东西,穿的用的都背上了,笔墨纸砚倒是没带,他们准备到成都府后一起去买的。
    另一口箱子装的是芸娘备着的大小厨具和调料,比如她自制的酵母粉就得提前备好才能随用随有,别处根本买不到现成的。
    苏轼和苏辙眼睁睁地看着下人们把两口大箱子搬上车。
    看到苏辂宛如搬家的架势,王弗与程氏她们的离愁别绪全没了。
    苏辂也不觉得离开家有什么,只反过来叮嘱他娘要好好养生,记得别让他爹暴饮暴食、戒重油重盐,他们夫妻俩年纪都五十往上跑了,可得好好爱惜身体。
    苏母听着小小的儿子那副语重心长、殷殷叮咛的模样,心中越发不舍。可儿子生来疲懒,难得这次主动说要出去玩儿,她也不想拘着他,左右有苏轼和苏辙两个堂兄看着,总不会出什么事。
    苏母很清楚这次儿子说是要去成都府读书,不过是觉得成都府好玩罢了,绝不是真心想要发奋上进。可就算只是出去走走看看,结交一点志趣相投的朋友、增进一下堂兄弟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件极好的事。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只有他感兴趣的事,他才会好好去做。别人逼着他做这做那,他只会应付了事,半点心思都不会用在上头。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惯不了儿子几年了,往后儿子长大了,总是要自己立起来的。
    她们得学着放手。
    母子俩说完话,苏辂才跳上车与苏轼兄弟俩会合。
    两辆车辘辘地驶向成都府。
    苏轼最年长,到了地儿他先下车与门房说话。
    门房见了苏轼,恭恭敬敬地说道:“官人一早就吩咐下来,三位郎君请跟我们来。”
    这时小翠和芸娘已经下了车,金刚把第一个大箱子搬下车,又去把第二个箱子也扛下车,把两个垒在一起等着苏辂的下一步指令。
    门房见苏轼背着个包袱,还以为他们就这点行李,瞧见小翠三人后有些发愣。
    苏轼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注意到门房的目光后耳根有点发烫。
    他们家小堂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娇生惯养,吃的穿的用的都挺挑,来别人府上还把厨娘都捎上了。
    这事要是搁在自家,自己也得在心里嘀咕几句。
    苏辂倒是泰然自若。他跟在苏轼后头和门房问好,接着乖巧地问道:“小翠、芸娘、金刚都是跟着我来的,不知张叔家可住得下?要是住不下,我可以让她们在附近租个院子。”
    客人来都来了,哪有让人去外面租房住的道理?
    门房忙说道:“住得下,我们这空房多着呢。”
    门房领着苏辂一行人入内,将他们引到前厅后便去与管事禀报了此事。
    管事立刻让人收拾好小翠三人的住处,尽量紧着苏辂的房间来安排,别把人家主仆几人分开了。
    张方平白天要去前衙办公,他妻子马氏与幼子张恕出来迎接张方平的三个准学生。
    张恕年纪与苏轼他们相仿,正是读书备考的年纪,与苏轼兄弟俩自然一见如故。
    他们聊得来,苏辂这个半大小子就落单了。他没见着张家小娘子,有点失望,只能在马氏的热情招呼下吃吃茶尝尝点心。
    唉,前两次见面果然是缘分,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次缘分什么时候才来呢?
    另一边,张方平在琢磨着外面的谣言。
    最近也不知哪传来的消息,说是侬智高带领的叛军要打过来,底下的官员也听风就是雨,紧急征召兵卒,练弓的练弓,筑城墙的筑城墙,百姓苦不堪言之余也像惊弓之鸟一样恐慌不已,生怕真的要打起来。
    侬智高这人早年想考进士,没被录用,自觉一腔归顺之心被辜负,对大宋心生怨恨,竟在南边宣布建国。
    驻守南边的官员们没当回事,放任侬智高日益壮大,这两年侬智高突然挥师东进,把南边的人都打蒙了,数位守将接连跪下,南边诸州全都拱手让人。
    还是狄青临危受命,领兵南下,才夺回失去的城池。
    只是侬智高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逃去哪了。
    这年头消息传得慢,前线的消息要过很久才传到蜀地。这几个月也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说是侬智高往蜀地这边跑了,搞得底下各县风声鹤唳!
    张方平走马上任以后已经着手让人禁绝这些谣言,抓了好几个传谣的人,遣返被征调的戍卒,可惜收效甚微,底下还是人心惶惶。他已经遣人去南边打探消息,只等着派去的人带着确切的消息归来再发布澄清公文。
    张方平正愁着,就听人来禀报说苏轼三兄弟到了。
    眼看差不多到了该用膳的点,张方平索性收拢了桌上的公文下衙吃饭去。
    苏家这三个小子都是聪明的,他得用点心好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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