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
    田间的老百姓插秧结束,很快又到了下一个繁忙的时节。
    这个时节时雨沽足。
    用心耘劬禾稼,防止牲畜作践田禾。
    盐池村的盐丁们依旧不需要忙活田里的事情,还是整天辛苦的晒盐。
    只不过自从水力纺纱厂建立起来以后,各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首先是盐课的数目恢复正常以后,晒盐虽说辛苦,却比以前要轻松很多。
    其次,由于水力纺纱厂给出的丰厚月钱,盐池村老百姓基本上都能吃饱饭了。
    即便是丁口比较多的人家,传播毛概思想的王昌沐王先生,也会经常周济这些贫苦盐丁人家。
    村子里这些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从王昌沐开始传播毛概思想以后,盐池村盐丁们改变了对于王由桢的称呼。
    在他坚决的要求下,从小神仙变成了小先生。
    另外,王伢人也正在和符烟山的掌盘子谈论纱锭买卖的事宜。
    这件事只要能够谈拢,水力纺纱厂就可以再增加三台水力纺纱机。
    已经彻底认同自己是工业阶级的盐池村盐丁们,也就能跟着享受下一波的工业化红利。
    就在一切都蒸蒸日上的时候,一场危机悄无声息的波及了盐池村。
    鱼儿镇的北方有三个以晒盐为生的村子,分别是盐池村,海盐村,盐仓村。
    盐池村在潍水的西岸,孙包户包揽了整个盐池村的盐课。
    海盐村在潍水和胶水之间,也就是在讲武堂和工业学堂的茅屋北方十几里的地方。
    海盐村的盐课同样是被一个人给包揽了,这个人的品行比孙包户还要恶劣,在乡里作威作福很久的粪段。
    粪段以承担鱼儿镇居民挑粪营生为生,这个买卖听起来很是让人难以启齿,但这里面涉及的银利极其丰厚。
    挑粪的事情也不需要粪段亲自动手,直接雇佣了一批粪夫,让粪夫承担挑粪的营生。
    从鱼儿镇各家各户的家里挑出来的粪,不仅要收居民的银子,还能把粪卖给乡野老百姓当作肥料。
    这一来一回,其中所赚的银利,比起他包了海盐村的盐课还要赚银子。
    海盐村附近的一座青砖绿瓦宅子内。
    一名头戴潞绸软巾,身穿潞绸襕袍,腰挂香囊的中年人。
    端坐在香樟木官帽椅上。
    一身生员打扮的中年人,便是控制海盐村的粪段。
    由于家里世代把挑粪当做营生,平生最厌恶的一个字就是臭。
    家里的官帽椅、八仙桌等用具,全部是用香樟木打造。
    违背朝廷礼法的穿戴一身生员服饰,就是为了沾染上读书人的书香。
    这还不算完,粪段常年还在腰间悬挂一只香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香气。
    粪段的实力比孙包户要强上一分,早就眼馋盐池村的盐课包揽,只可惜让孙包户抢了先。
    双方的实力只是强上一分,粪段再怎么眼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如今孙包户全家被符烟山的响马血洗了,盐池村的盐课包揽就空了下来。
    粪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着手准备控制第二个晒盐村子。
    粪段用右手把玩着香囊,询问道:“给书办的书信送到了?”
    主管粪肥买卖的掌柜,是粪段身边最重要的亲信,连忙回了一句:“东家放心,银子和书信同时送到了。”
    “刑房书办让小的给东家带一句话,想要包揽盐池村的盐课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往后每年的孝敬,要多上一倍了。”
    粪段听到刑房书办狮子大张口的要增加了一倍的孝敬,反倒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京城朝廷里有六部,县衙里有相对应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加上三班衙役和捕快,整个县衙一共合称为三班六房。
    孙包户以前整天宣扬他认识工房掌案,也就是那位掌管工房的大人物。
    粪段心里都有数的很。
    哪里认识工房掌案,不过是认识工房掌案身边的一名书办小吏。
    他真的认识三班六房的掌案,不可能只包揽一个盐池村的盐课,早就把三个晒盐村的盐课都给包揽了。
    粪段的实力比孙包户高上一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认识刑房的书办。
    虽说刑房和工房的书办都是衙门里的小吏,但按照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排序。
    刑房书办的地位,要比工房书办的地位高上一分。
    另外,粪段宅子里还养着六十名帮虎,其中有五名还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卒。
    不同于盐池村那些宗祠族长已经年老力衰了,这五名边关老卒全是身强力壮的中年。
    浑身透露着一股子杀过人的悍勇,粪段又给他们每人打造了一口精良的雁翎刀,看起来相当的有派头。
    粪段对于自身的实力很有信心,现在刑房书办已经开口答应了这件事,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倍的孝敬。
    心里就有底了,就要开始包揽盐池村的盐课了。
    掌柜瞧见东家脸上的笑意,迟疑片刻说道:“听说盐池村王家的老二王伢人,与西洋商人有来往。”
    “西洋商人还让王伢人担任纺纱作坊的掌柜,咱们是不是多做点准备。”
    粪段听到这句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仅要多做准备,你还要多派点人去查探消息。”
    “本老爷一直就怀疑符烟山响马血洗孙包户全家这件事儿,其中有很大的蹊跷。”
    “要知道符烟山响马过去一直和孙包户做买卖,双方不能说是朋友,但总有那么一些情谊的。”
    “平白无故的,符烟山响马怎么会突然血洗了孙家。”
    掌柜这么多年来能够一直保住自己的位置,并且一直是粪段最受信任的亲信,就在于他做事十分的严谨。
    早在符烟山响马血洗了孙包户全家以后,掌柜就一直在派人手打探这件事:“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蹊跷。”
    “但根据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孙包户抢了符烟山响马的纱锭。”
    粪段听到这句话,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本老爷也听说了。”
    “那名西洋商人卖给浮烟山响马的纱锭,是九分五厘银子一斤。”
    “后来被孙家见利起意的抢走了,这才引起了后面一连串的祸事。”
    “但……”
    接下来的话,粪段没有明说,两人心里都清楚。
    孙包户比任何人都清楚符烟山响马的实力,除非是得了失心疯,不然他哪里来的雄心豹子胆敢抢符烟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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