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表兄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要是真地出现了卢八娘所说的情况,那就意味着卢家在鲁王以外重新支持新皇子了,这可不是小事。再说伤害别人的性命,在他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但他又问:“你知道司马十七郎能够成功?他是哪一位皇帝?”
    这个时代的历史,是最为复杂的一段,国家分裂,胡人也纷至沓来,建立了诸多的国家,多个政权如同流星般地更替,留给后世的文史资料也是残缺不全的。孟表兄做为文科专业的高材生,对历史有所涉猎,但对于这一段,他也一样非常模糊。卢八娘比起他差得更多,她的历史知识,实在有限得很,在真正的政治争斗中可以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如果相信那些一鳞半爪的东西,倒有可能被带入误区。
    孟表兄误以为她知道司马十七郎的将来,才这样投机的。卢八娘冷哼一声说:“你醒醒吧,我不知道司马十七郎会不会成功,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当上皇帝,但这并不妨碍我去争取。”
    “你不怕?”
    “不怕,既然能有当上皇太后皇太妃的机会,我可不会轻易放弃。”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卢八娘站了起来,洒脱地挥了一下手,“我们在卢府再见吧!”
    备嫁的时间很短,卢八娘穿上母亲为自己绣好的嫁衣,凝视着镜中的那个人。方颐广额,翘眉凤眼,六套重叠而穿的绣花对襟丝绸长裙衬得她如此的端庄雍容,华贵万分。
    但卢八娘在铜镜中还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气质神韵这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她的举手投足间,即使经过这几年的磨合,还是无处不透出过去的习惯。至于皮相,如果自己的体重减下去一半,恐怕还会与原来的自己非常相似。
    她的神思忽地飘了出去,在踩死了油门冲向山路上的一块巨大的石壁时,她那时想的是什么,“我的一生已经走向了尽头,成功又充满了遗憾。如果还有机会,尝一尝正常女人的生活,能弥补这一生的缺憾就好了!”
    没想到她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卢八娘一步步接近正常人,她摆脱了厌食症,对药物的依赖也减轻多了,强迫症也已经不明显,而且她还要嫁人,准备与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起码生活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卢八娘的手里都是汗,双腿微微打战,她紧张,害怕、恐惧,她的失眠症又犯了,十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其实她有能力跑掉,利用自己的势力离开卢府,摆脱亲事,但是,卢八娘把手指甲掐到了手心中,对自己发誓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亲身经历一段正常女子的人生!”
    “很合身。”四夫人在一旁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卢八娘的手。这个女儿长大了后,性子越来越古怪,与自己没什么话说不算,就连自己摸摸她都不愿意。可是女儿要嫁出去了,她心里说不出的不舍,真想将女儿搂在怀里,好好地抱着哭一场。
    卢八娘虽然心不在焉,没有听到四夫人的话,但她的手一被碰到,马上就感到了,下意识立刻缩了回来。看到四夫人委屈的样子,她心里也很内疚,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份,却不能回报以母女情感,在这一点上她是亏欠四夫人的。
    她伸出手来,在四夫人的手上拍了拍,这是她最近努力培养自己取得的最新成果,可以与他人进行一定的肌肤相接,“不必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的。”
    “倒是母亲你,一定要把我给你留下来的财帛收好,自己想用什么的时候只管大方地用,不要舍不得,别人装出可怜的样子你不要马上就心软送东送西的。”卢八娘说:“还有对父亲的姬妾和下人们,你拿出主母的款来,若不听话,该打该骂别手软。”
    四夫人频频点着头,女儿长大前,她一直过得窝窝囊囊,就是下人也敢给她脸色看。可是女儿长大后,三下两下,不知怎么搞的,就把所有的人都管住了,内院的人不必说,对她言听计从的,就是外院,老爷身边的几个幕僚属吏,竟也对女儿恭敬异常。
    女儿要嫁出去,四夫人的不舍中还有一种心虚,她怕这个家里要是没了女儿,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卢八娘怎么会看不清四夫人的心事?她的心思就如装着浅浅的清水的盘子,清澈见底,根本瞒不了人。
    这些天,四夫人一直在给自己赶嫁衣和各种女红。眼睛都熬红了。其实很多东西都是用不着的,或者可以让外面的绣娘做,可是,四夫人却说什么也不肯,亲自带了父亲的几个姬妾、丫环婆子们一样样地准备。
    卢八娘本来想制止,但想到这是四夫人的一片慈母心,也就不反对了。
    四夫人的女红特别的好,她也喜欢静静地做针钱,几年前她认识到卢八娘大约一辈子都不会拿起针做活计后,已经开始替她做了所有到了出阁年龄女孩应该做的各种东西。
    可这几天她还是在赶工,女儿成亲只有这一次,怎么也不能随意,而且大夫人也让人送来了京城里最新最好的料子。卢八娘毕竟是作为卢家女嫁到齐王府上,卢家的面子怎么也要顾。四夫人重新替八娘重新做最时尚的衣服。另外还要给八娘未来的婆婆、丈夫准备一些。
    四夫人听了女儿这样说她,马上不停地点头。但卢八娘知道,四夫人的脾气秉性根本改不了。什么拢住丈夫,管理家事,统领姬妾她都做不来,卢八娘能替她算计的不过是保住她,让她过轻松自在富足的生活。
    于是她把魏姨娘和父亲新得的两个姬人找到了一起,对她们说:“我出嫁了,以后家里的事情也管不了太多,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无论什么原因,什么时候,只要出了事,若是母亲有意外,你们三个人是一定要给她陪葬,若是我的弟弟有事,你们的孩子也一样要给我的弟弟陪葬!”
    卢相赏的两个姬人来了没几天,听卢八娘这样说,吓得瑟瑟发抖。魏姨娘是老人了,她懂得卢八娘的厉害,也明白如果没人去惹四夫人,卢八娘对她们还是很宽容的,于是她赶紧跪在地上保证,“奴婢会一生侍奉夫人,奴婢的孩子也会奉桂哥儿为主的。”两个姬人也有样学样。
    这里的父亲表面学富五车,其实是个糊涂人,他永远弄不清别人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目的,甚至谁对他好,谁想害他,他全不清楚。但他是卢相的儿子,外面的人只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他怎么样。弟弟是个资质一般的少年,听话肯读书,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优点。对于这样的亲人,卢八娘觉得他们就这样过下去就很好。
    如果卢八娘能有个锦绣前程,她会保四房一家人鸡犬升天,如果她失败了,他们靠着卢府也不会被诛连,总能勉强渡日,卢八娘也不用太担心。
    四月初八,齐王府十七郎与卢府八娘的亲事如约进行。
    虽然从订亲到成亲时间过于仓促,可两府的实力也是明摆着的,齐王妃是有名的贤妃,卢大夫人也是精明的世家主母,于是一应的发嫁、迎亲、喜筵都安排非常妥贴。
    卢八娘神色从容地坐上了花轿,然后下轿,行礼,进洞房。在司马十七郎的几首却扇诗后放下了遮挡面部的扇子,听着屋子里的人们没有多少热情地说了些喜庆的陈词滥调,摆出微笑的面容静坐不动。
    洞房里的人们很快就散去了,来的人不过是面子情,齐王府这两年,每年都有好几桩喜事,对于庶子们的亲事,实在没有人能重视起来。
    桃花准备好了洗浴的水,这么长的时间涂着一脸的脂粉、被一群人围着,已经让卢八娘接近崩溃的边缘,她洗了好几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重新穿上大红色的绣花束腰喜服,头发挽好,插上贵重的首饰,卢八娘再次坐回了床边。
    “院子实在太小了,”桃花听卢八娘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就知道她已经放松了下来,马上就开始表示不满,“是原来的一个院子分成了两处,只有东侧有厢房,西侧就是一道篱笆,就是七间正房也被一堵墙隔成了两半,还不如卢府里住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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