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给眯眯灌绿豆水的时候,小黄慢慢的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趴在了地上,没精打采的观望着。
    香芷旋不忍心让安哥儿看到眯眯如同受刑的情形,说着别的时打岔,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别处。
    过了一阵子,安哥儿不再应声。
    含笑上前去轻声提醒:“夫人,安爷睡着了。”小孩子,哭了这么久,累了。
    “嗯。”香芷旋抱着安哥儿回了他的睡房,笨手笨脚地把他安置到小小的架子床上,看到他睫毛闪着泪光,又是一阵心酸。
    让小孩子养猫狗鸟儿,能给他们带来很多乐趣,可如果它们出了意外,小孩子就会难过很久。
    这种经历,她的大姐有过,她亲眼目睹过姐姐有多难过、自责。
    她示意奶娘悉心照看着,走到院中,忖着眯眯要是缓不过来,她得去哪儿找一只跟它一样的猫。这种事儿有些丢脸,不能找袭朗,还是让叔父为她劳心劳力吧。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她打心底希望眯眯能好过来。
    小黄还守着它等着它呢。
    紫苏忙碌了一阵子,眯眯吐了几次。天热,她心里又紧张,没多久已是满头大汗。
    香芷旋走到眯眯近前,问道:“是吃了什么呢?”
    院子里一名小丫鬟语声闷闷地答道:“不知道呢,但是肯定是去后花园的时候吃了脏东西。它下午出去了一阵子,回来之后就只找犄角旮旯钻,起初也吐了两次。”
    含笑则劝香芷旋:“夫人,还是先回房吧,让紫苏把眯眯带到清风阁去行不行?”
    “也好。”香芷旋点头,转身回房。
    含笑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却不料,今日就不是香芷旋能得清静的日子,刚回到清风阁坐了一会儿,赵贺来了,禀道:
    “三夫人在秦府逗留到此刻,还不能回来。护卫去打听消息,说是三夫人和秦六奶奶不知怎的开罪了秦夫人,此刻两人正在秦夫人的院子里……”在做什么,他说不清,是吵架,还是出于劣势被训诫,谁也没看到。
    香芷旋心念一转,“秦老太爷不在家?”
    “不在家,今日慧贵妃、皇上先后请他老人家去了宫里。”
    怪不得。
    “备车,我去接三夫人回来。”是她让钱友梅去看看妹妹的,眼下居然被秦夫人扣在府中,追究起来,她算是罪魁祸首,不能推卸这个责任。
    去往垂花门的路上,她仔细地吩咐了含笑几句,让她代替自己安抚好安哥儿,要是眯眯情形不好,就去夏家,让那边的管家来把眯眯带走。
    含笑欲言又止,恭声称是,末了到底没忍住,提醒一句:“夫人不要心急,身子骨最要紧。”
    香芷旋漫应一声。坐到马车上,她又开始责怪自己,应该陪着钱友梅一同去秦府,那样的话,就没这番波折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母子两个都不得安生?
    行至半路,天已擦黑。
    后面有骏马奔跑声传来,听起来大抵有十来个人。
    香芷旋正要询问跟车的婆子,听到了袭朗询问跟车护卫的语声。
    她一颗心落了地。
    马车停了下来,袭朗打手势示意跟车的婆子撩开车帘,对香芷旋道:“你回府,别的事有我。回去好生歇息,不准四处走动。”
    语声透着恼火,是命令的口吻。
    香芷旋心头惊讶,面上则只能轻声称是。
    帘子放下,马车原路返回。
    到了垂花门,她下了马车,脚步有些虚浮无力,上台阶下台阶那么几步,分外吃力。坐到青帷小油车上的时候,她头晕目眩起来,随后更是眼前一黑。
    电光火石间她反应过来,含笑的提醒、袭朗的恼火,都在担心那个可能。
    她的心完全悬了起来,吩咐蔷薇:“去请卢大夫过来,走侧门,不要惊动府里的人。”又唤铃兰,“去帮我跟老夫人说一声,我今日乏得厉害,不能过去请安了。”
    两名丫鬟称是而去。
    到了清风阁,两名二等丫鬟看出她神色有异,面色发白,忙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香芷旋没有拒绝。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躺在床上,确定自己没有哪儿疼,这才略略心安。
    等待的光景最是难熬,卢大夫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袭府。她索性反反复复背诵千字文,让自己睡一会儿。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她得先睡一觉,让卢大夫把脉确定情形之后,再量力而为。
    恍惚间,她想着,谁说自己什么症状都没有了?近来不能控制情绪的时候不少了,例如香家老太太、大太太那次的事,例如今日傻乎乎陪着安哥儿掉眼泪的事……这应该算是一种症状吧?只是不会有人对外人道罢了。
    她并没睡沉,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隐约听到了袭朗的语声、丫鬟提及卢大夫,她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袭朗走进来,看着她,蹙了蹙眉,“今日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注意些。”之前她自己知道轻重,凡事都只是动口不动手,今日倒好,抱着安哥儿半晌,又急匆匆去往秦府,这要是真的有喜,又碰巧动了胎气……
    他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香芷旋自知理亏,一时间也没法子跟他解释心绪紊乱情绪不受控制,只是问道:“卢大夫是不是来了?”
    袭朗颔首,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转头唤丫鬟请卢大夫进来把脉。
    她起身转去临窗大炕的一侧坐了。
    袭朗又蹙眉。
    她当做没看到。
    卢大夫走进来,为香芷旋把脉,末了,漾出喜悦的笑容。
    民间大夫不似太医院的人那样夸张——他给袭朗和香芷旋先后行礼,“恭喜恭喜,夫人是喜脉。”
    “是吗?”香芷旋的眼睛倏然一亮,手不自觉地落在了腹部。
    “正是。”卢大夫笑道,“两个月左右了,明日夫人不妨请太医来把脉确认。”
    “好啊。”香芷旋一时恍惚地笑起来,随后忙又问道,“胎象可好?我要不要服安胎药?”
    卢大夫笑着说这就去开安胎的方子。
    室内服侍的丫鬟齐齐矮了半截,笑着道贺。
    香芷旋吩咐含笑打赏。
    直到卢大夫出门、丫鬟退下,香芷旋才发现某个人似乎太安静了。
    她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正一味地凝视着自己,唇畔、眼中都是至温柔的笑意。
    那么温柔啊,她从没见过的别样的温柔。
    香芷旋对上他视线,发现他是在看着自己,可目光是恍惚的。
    高兴傻了?要是真的,应该是几十年不遇的事儿吧?
    过了片刻,他还是那样看着、笑着。
    她啼笑皆非,“你倒是说句话啊。”
    袭朗这才回过神来,到了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笑容完全漾开来,璀璨如夏日骄阳,眸子亮得吓人,“阿芷。”他语声低柔地唤她。
    “嗯。”香芷旋好笑地看着他。他这样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反应,把她弄得有点儿懵,“你高兴么?这是高兴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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