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当日,袭朋的婚期定下来了,十天后新人进门。原本两家也是打算今年冬或明年春操办喜事的,是以,眼下只是将婚期提前一段日子,不会因此显得仓促。
    二房里的人办喜事,宁氏懒得管,二夫人担心宁氏敷衍,索性亲力亲为。宁氏巴不得做甩手掌柜的,将公中该出的银子交给二夫人,日子倒比平时还清闲。
    宁氏得了空,自然是一门心思地哄着女儿,亲自下厨变着花样做菜,时不时坐下说一会儿话。
    只能说一会儿话,母女俩能够交谈的话题不多,偶尔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的要提到大老爷,会都因此心绪不佳。
    袭胧倒是很愿意去清风阁,跟香芷旋坐在一起做针线,闲谈的是衣饰、调香、功课这些话题。
    香芷旋这才知道,虽然北方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袭胧却是好好儿读了几年书——她喜欢,宁家人也乐得她多读些书。
    蔚氏倒是也想跟两个人不时聚在一处,偏生刚入冬孩子有点儿不舒坦,她每日都要留在房里照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再有三日就是袭朋的吉日。
    钱友梅先是派小莲过来询问香芷旋能不能尽快“痊愈”,她这段日子抄写了不少经文,二夫人想这一两日就帮她说情。而如果香芷旋这“受害者”在这之前痊愈,她被原谅就更容易一些。
    香芷旋惦记着袭朗说过的话,想在袭朋成婚之前看热闹,先和宁氏知会一声,之后以袭胧带回来的补品效果奇佳为由“痊愈”了。
    袭胧早就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事情由来,眼下笑不可支。想着四嫂真是有趣,能顺手修理三嫂,也能在这当口顺手给她脸上增光。
    之后,二夫人出面给钱友梅讲情,宁氏矜持一番,又将钱友梅唤到面前语重心长的教导几句,又说之前香芷旋也帮忙说情了。于是,禁足的事以香芷旋帮忙说情为由免了。
    二夫人听得嘴角一抽,心说这倒好,宁氏是打死也不肯给她一点儿好处的。
    袭胧在一旁看着母亲巧妙的对四嫂投桃报李,好一阵子若有所思。
    钱友梅能出院门了,首要之事便是专程去找二夫人,说了大半日的话,下午又帮着几名管事妈妈忙前忙后。二夫人先收了钱友梅几千两银子,又看她办事得力,说话中听,心里很是舒坦。
    这日,钱友梅道辞回房的时候,跟二夫人道:“二婶,您也知道我婆婆是以什么由头放我出来的,明日我能不能去清风阁道声谢?面子上的事,总要走个过场。去之前,却怕您心里不痛快……”
    “是啊,属你婆婆会哄老四媳妇。”宁氏因着心情不错,笑着摆一摆手,“你去道声谢也是应该,我怎么能不同意。”
    于是,第二日一早,钱友梅就到了清风阁。见到香芷旋,再怎么掩饰,笑容中还是有着几分不自在,好在过来是有正事要说的,落座后迅速收敛了情绪,示意香芷旋遣了丫鬟,直言道:“昨日我在西院逗留的时间不短,听说了不少事。二老爷房里近日与我们的同乡罗老板做买卖,那个罗老板手里有着大笔银子,又任二老爷予取予求,是为此,二房的人这几日欢天喜地的,连老夫人的精气神都逐日见好。我跟一个管事妈妈说了一阵子话,听了几句不知道真假的话:那个管事说二老爷之所以这样急着筹备银子,是想赶在年前给睿王送一份合心意的大礼,如此一来,睿王会亲自出面帮二老爷周旋——她这样跟我说的时候,满脸得色,说蒋府、二老爷都是一样,如今不过是一时不顺,过了这一段,过的依然是以往的日子。”
    睿王……跟太子不合的王爷,是要利用二老爷的事跟太子打擂台么?——太子与袭朗走得近,他就利用恨袭朗入骨的二老爷之事做文章?
    香芷旋对钱友梅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方便的话,我跟四爷提一提。”
    钱友梅如释重负,“那就好。”她可不希望二房的打算成真,二房好了,打她陪嫁主意的人渣袭脩的日子也就好过不少——她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袭脩得益。
    这日下午,袭朗回来的时候,香芷旋先问:“又跑哪儿去了?又是大半日不见人。”
    袭朗刮了刮她鼻尖,故意道:“我跑哪儿去你也不想我。”
    “想不想也不会告诉你。”她嘀咕。
    袭朗笑道:“是大舅兄让我过去了一趟,犹豫着是今日还是明日搭台唱戏。”
    香芷旋立刻好奇心倍增:“你怎么说的?”
    “明日。”
    香芷旋笑起来,这才将钱友梅的话跟他提了提,“是真的么?”
    袭朗漫不经心回一句:“他们做几日梦也就罢了。”
    ?
    ☆、第48章连载
    ?  袭朋成亲之前,老夫人情绪舒畅不少。
    这日,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唤丫鬟打水洗漱,更衣着装。
    身子不比以往了,这些事要耗时很久。
    用过一小碗羹汤,二老爷、二夫人和袭朋、袭肜过来请安。
    老夫人由丫鬟扶着,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孙子,“肜哥儿何时回来的?”
    袭肜今年去了真定,在一位名儒家中求学。他与二老爷容貌相仿,又正值年少,没有父亲的阴沉、隐忍诸多情绪交杂在眼底,闻言恭声道:“昨日二更天过后才抵达家中,担心打扰您歇息,便没来请安。祖母不要责怪孙儿。”
    “怎么会怪你,一路劳苦,回来后理当先行洗漱歇息。”老夫人挂着发自心底的笑容,又问袭朋,“你怎么还没换吉服啊?”
    袭朋笑嘻嘻的答道:“给您请安最要紧,别的事都在其次。”
    这个孩子虽然样貌不如别的兄弟生得好,嘴巴却是最甜。老夫人笑容愈发慈爱,让一家四口落座,慢条斯理的叮嘱今日一些事情:“以往朋哥儿淘气,别人办喜事的时候,没少捣乱。今日可是如何也要防着人生事。”她吩咐二老爷,“你等会儿记着叮嘱老三,让他随时留意长房那两个混账东西。老四还好些,老五却难说。”
    二老爷忙道:“娘放心,我已提前吩咐下去了。”
    “这就好。”老夫人又道,“罗老板那边的情形怎样了?他答应额外给的那笔银子还没送来么?”
    二夫人抢先将话接了过去,“我娘家那边盯着呢,罗老板说今日送来,弄个喜上加喜的彩头。”
    “嗯。”老夫人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自从病倒之后,让她膈应的人之中,就有这个儿媳妇。她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没心肝的东西,说话的兴致便淡了,摆一摆手,“你带两个孩子回房去,今日许多事呢,等会儿就忙起来了。”又对二老爷道,“兆诚留下,我有几句话吩咐你。”
    二夫人心里微微不悦,心里对老夫人那些计较再清楚不过。嫌弃她没有日日侍疾,嫌弃她让娘家干涉罗老板那件事。可那能怪她么?老夫人这些年始终只跟儿子一条心,把她这个儿媳妇晾在一边,眼下有事了,没有蒋府明理暗里帮衬,能成事?她嗯了一声,起身行礼,带着两个儿子离去。
    二老爷坐到老夫人近前,“娘要与我说什么事?”
    老夫人从宽大的袖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份奏折,“这,是我写给太后的折子。唉,命妇不知多少个,写折子的少,而且写的时候大多是撒手人寰之际。”
    “娘……”二老爷闻言差点儿掉泪,“您已见好,过段日子就能将养好了,别做这种不吉利的事儿……”
    “你听我说……”老夫人缓缓拍了拍二老爷的肩,“我这份折子,就得这个时候呈给太后。她要是顾及情分,不管我人走没走,都会做主让我如愿;她要是不顾及情分,或是说话一点儿分量都没了,我这折子就是个问路石,你日后什么事都不需指望她了。再者,折子到底送不送,还要看情形,你且听我细说。”
    二老爷想一想,不得不承认老夫人说的在理,可心里还是悲恸难忍。
    “莫伤心,我这辈子,只盼着你过的好,眼下又有盼头了,我就再尽点儿力,给你锦上添花。”老夫人叮嘱道,“这折子里,我只说一个孝字。老四跟香氏都是不孝的东西,从没将我这个即将病故的尊长放在眼里。斟酌几日才写下来的,必能打动太后。只要太后能感念一点儿旧情,甚至于只要让你大哥知道这件事,老四必会被勒令休妻。你大哥对老四的婚事,其实心里早就有中意的人选,他定会促成此事。”她语声顿住,喘了口气继续道,“到时候我们看情形,若是你大哥便能让我们如愿,那么折子就不需递到宫里去了。但是不管怎样,定要在今日晚间将太后宫里的连公公请来,这就命人去请,打点一番,让他等到晚间宾客满堂时过来。若今日事万一出了岔子,就另寻时机。”
    “我明白了。”
    **
    香芷旋今日穿了蜜合色小袄,葱黄绫棉裙,另备了一件玫瑰紫的褙子。等吉时到了,她要跟蔚氏、袭胧一起去西院露个面。
    原本那两个人是不肯去的,不单她们,袭刖也如此,问袭朗为什么不避出去,还说要是让他去贺喜是不可能的,砸场倒是没问题。
    袭朗就说老夫人不是病重么?大老爷肯定死活都不会放人,那就留在家里看看热闹,横竖你不会吃亏就是了。
    袭刖听了这话才安静下来,笑说要是没热闹,他可是要装醉撒酒疯的。
    袭朗就笑。不知道袭朋是怎么把他得罪苦的。
    袭刖转头把袭朗的话告诉了蔚氏,蔚氏又悄悄的告诉了袭胧。
    袭胧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捧捧场,这日却只穿着半新不旧的小袄棉裙——去年的旧衣服。丫鬟劝她换身新衣服,她却说换了衣服就不去了,丫鬟只好闭嘴。
    袭胧是把喜恶都写在脸上的性情,这样其实对别人也有好处,与她来往不需试探,不需费心机讨好,谁想这样都没用,她当即就让你放心或死心了。
    二夫人今日特地派人来请了长房这些人一趟,到了这种时候,也真怕长房不给脸到底,连个面都不露。
    长房的人本就都要过去的,便顺势应下。
    大老爷特地将袭朗唤到面前,等于亲自压着这个儿子去往西院。便是这样,还是出了点儿岔子——太子派内侍来请袭朗过去,说有要事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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