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不怕结党?这可是刘彻以前最厌恶的吗?他恨不得没有外戚,可是外戚又的确比有些人好用些。端看帝王如何平衡了。还是说刘彻已经有如此自信了?可是刘彻手上也只有一半的虎符,还是这次淮南王叛乱之时,拿回手上,另外一半自是在窦太后处。
    她现在有些看不透他了。前世她和他总是吵架,也是因为他郁郁不得志,受制与长乐宫,对她也是百般防备。如今竟然允许他见一个掌握兵权的大将。
    她笑着说:“既是准备迁宫,我就没有时间见他了,陛下训斥即可。我当日也只不过顺手罢了,算不得什么。”
    刘彻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说:“迁宫叫下人去做就好了,见见他让他叩谢大恩,也不费什么时辰。”
    阿娇见他这样说,也就不再推辞,“诺。”她亲自见自是比叫侍婢去见,效果好得多。现在之人深受圣人言论,对忠义恩情看得很重,忘恩负义之辈想怕高位只怕是不能了。薛植见了她,以后哪怕她被废后,他仍旧会被贴上陈阿娇的标签。不出力是不行的。
    这件事就揭过了。阿娇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刘彻道:“前些时日,盖侯夫人递出牌子求见母后。母后未见。今日又递到我这里了。我该如何?”
    先帝驾崩之时,王儿姁行事,实在是大不敬。后来阿娇才知道事情始末。原来当日,本来大家哭灵哭得好好的,王儿姁突然发难,数落王娡为皇后一来一系列罪状,包括毒害先帝御嫔,不虞庶子等。
    王娡自是恼怒万分,连连呵斥。由于先帝遗躯周边都是妃嫔及宗室,下人都在外一层呢,两个隔着又近,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王儿姁。
    王儿姁竟然不顾身份,直接就挠上了王娡。王娡一直躲避,可是众人都呆愣住了,就让王儿姁趁势抓住了头发,口中一直喊着:“王娡,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害了我,我不计较的,但是你害我孩儿,我就不能容了。”还大声对着宗正说:“刘姓皇室都在这里,以后要是我四个孩儿不幸身死,记得都是这个毒妇害的。”
    出了这些事情,王娡哪里不恼怒,哪怕最后将王儿姁贬为了庶人,不得如帝陵也不能销她心中的怒火。毕竟当时她的披头散发,面容上还有被挠的痕迹,被众人看到,谁都心里不痛快。只怕然后见到那些人就想起当日的情景。
    恼怒之下,连母家兄弟都埋怨上了,毕竟他们和玉堂殿可一直是粘粘糊糊的。于是索性眼不看为净。可是盖侯和武安侯府很是忐忑啊,几番三次竟然递到她这里了。
    阿娇本是想去椒房殿让王娡示下的,毕竟是她的娘家,她也不能不给面子。否则王娡就找到理由斥责她了。可是这些天她连阿娇的请安都不让了,只是在深藏内宫。可见此事对她的影响。
    但是后宫诸事还需要有人裁决,于是宫权就到了阿娇这里了。前世可是一直托了两年,她这个皇后才摸到宫权呢。这样想来,王儿姁倒是帮了她一个忙。
    刘彻听到阿娇的话,心里也不痛快。即便母后和王儿姁都是王信和田蚡的亲人,可是也总得有个尊卑大笑。母后为长位尊,他们竟然还帮着王儿姁行事。要不是大位初定,他早就给他们教训了。
    可是现在他还得安抚着他们,以给母后尊严,真是太憋屈了。不急,总有机会的。于是对着阿娇说:“母后忧思先帝,不愿见人。你就见见吧。不过你是皇后,该有的威仪不能忘。”
    这就是要给下马威,敲打王家和田家了。对这个,阿娇是乐意万分,谁叫他们前世也是废后嘲笑她的主力呢。
    刘彻见阿娇答应了,看着阿娇素净的衣服,虽然将阿娇显得淡然素雅,可是她还是想看着彤色衣裳的阿娇,总觉得那样阿娇才是鲜活的。
    于是说道:“来年我们就出孝了,你叫如意宅多做几套漂亮的衣物备着。”
    阿娇笑着答道:“不急,还有半年呢。”随即有些怅然的想:皇帝舅舅离开她都半年呢。这半年外祖母和母亲都不好过,外祖母整日不愿意见人,而母亲也好久没有进宫了。
    然后就听到咚咚两声,转头就看到修长的骨节,刘彻如有所思,说:“姑姑好久没有进宫了吗?你得空可以宣她进来。”
    阿娇这才知道自己神游了,听到他的话,摇摇头,说:“不用了,母亲来信说父亲现在生病了,只怕不大好了,她还是要在府中的。”
    自从堂邑侯府一分为二后,听说她那个父亲整日借酒消愁,颓废不起。然后在某次醉酒后着了寒,就一病不起了。
    刘彻也是得到消息,只是对堂邑侯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的懦弱,并且对庶子庶女比对阿娇还好,这就让他有些不快,也就不耐烦听到他的消息。
    但是在不耐烦,还是阿娇的亲生父亲。瞧着阿娇还有些关切,就说:“不如我派一个侍医过去看看,要是没有大碍,就让姑姑进宫来,陪陪祖母,也陪陪你。”
    阿娇只好说:“那我就谢谢陛下了。”两人私底下只要用敬称,刘彻及有些不快。所以日子久了,她也习惯注意照顾他的心情了。
    过了一会,刘彻说要去宣室殿,就走了。
    阿娇看着他身影远走,才吩咐楚云将有些东西整理好。楚云自是高兴万分去准备去了。
    她就靠在软塌上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娇俏的声音想起:“中宫,婢子有事禀报。”
    阿娇抬起头就看到红绡那张尖尖的脸,不由得有些玩味:本来以为她会很早过来找她,结果却拖了这么久。
    但是她表情没有变,只是淡淡的说:“何事?”
    红绡朝阿娇身边跪了一下,才说:“婢子谢殿下救命之恩。”说完恭敬的再次磕了一个头。
    阿娇偏过头,说:“你总算是我宫里的人,又没有什么大错,怎么可能就将你调出去呢?”王娡估计是察觉红绡已经不忠于她了,所以才想将红绡调回椒房殿处理。只是她也很好奇红绡的身份,先不说她并没有害他,反而好几次及时送来了消息,就说她要是与故人有管,怎么说救条命还是可以的。于是就将王娡的要求推了回去。要是救命,那倒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红绡眼睛有些微红,低声道:“婢子知道中宫对婢子有疑虑,但婢子发誓从来不敢背叛中宫,请中宫明鉴。婢子是临江王被废之前留在宫中诸人之一。大王出宫之前,让奴婢们见到麒麟玉佩如见其人,必要效忠执拿麒麟玉佩之人。很多年没有人出示玉佩,奴婢们还以为玉佩已经随临江王而去了。知道婢子无意中发现中宫有此玉佩,才和其他人联系上的。您才是我们的主人。”说完递上了一个丝帛。
    阿娇并不接手,只是淡淡的说:“你们可要离宫?我可以帮你们。”刘荣都去了这么多年了,当年毕竟当过太子,粟姬又是得宠那么多年,手里自是有效忠的人。只是她没有必要要他的,那个少年,道不相同,扯在一起,反添烦恼。
    红绡惊讶的抬起头,沉住气,说:“中宫,我们这些人是临江王特地为麒麟玉佩主人所准备,共同发誓,不能违背誓言,否则天打雷劈,断子绝孙。还请中宫明鉴。”
    阿娇看过那个玉佩,表面上和其他的一样,可是中间却是用特殊的手法做成,只怕是仿造都难,肯定是特地锻造的。想起高荣的话,她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可是刘荣的人本就是一个不定因素,要是被揭发出来,只怕她也脱不了干系。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用你们,也就不算违背誓言,你们出去过自己的生活就好。我现在的身份也不会再和临江王牵扯上,所以过些时日我会安排你们出宫。”
    红绡咬咬嘴唇,最终说:“婢子听从主人的意思。要是主人但凡有任何差遣,只要将玉佩印记在茶楼酒肆显现,奴婢们自会出现。”说完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推出了殿中。
    阿娇坐姿都没有变,继续看着手里的竹简。
    翌日,薛植果然来到了东宫,阿娇就在大殿召见了他。楚云和四姝随侍在四周。大汉虽然对女子没有那么多束缚,所以妇人也是可以见客的。
    薛植和五年前面容变化不大,但是气质却是有天翻地覆,现在是伟岸的男子汉了。
    薛植进殿后,给阿娇行了一个大礼,眼观鼻,口中道:“植给皇后殿下请安,殿下长乐未央。”
    阿娇微微一笑,道:“南襄侯请起。息县一别,君侯际遇已是天翻地覆,可见老天还是会青睐勤奋之人。”
    薛植跪坐道:“都是殿下厚爱,否则植还不知如何。”的确,当时去了屯兵,听到堂邑翁主的名头,屯兵校尉都是另眼相看,机会也比别人多。
    阿娇笑笑,不再推脱。说起另外一件事,道:“君侯府邸可建好?可有不便之处?”
    薛植忙道:“回殿下的话,还未建好,府邸为朝廷组建,并无不便之处。谢殿下恩典。”
    “那就好,你初到长安,如有不便,可去找如意宅之人,他们会安排好的。”如意宅是她明面上刘彻赏赐的,不用白不用。
    “诺。”
    阿娇随意问了一下他的家人、回忆了一下息县的趣事,就让他离开了。
    等椒房殿那边开始迁宫之后,阿娇就准了盖侯夫人及武安侯夫人之请,准许入宫。
    盖侯夫人李氏,武安侯夫人盛氏同在长安城内,阿娇早就见过不少次了,以前她为翁主,无心刘彻,而两家为皇家外戚,碰到了最多寒暄两句,不似前世,她早早的为太子妃,断绝了两家的青云之路,两家早就看不顺眼。
    而这世,他们看不顺眼,却又失势过快,更是因为王儿姁,和王娡不虞,所以即使再不欢喜,她们也要在她跟前完完整整、恭恭敬敬的磕头。
    李氏和盛氏本来以为陈阿娇为免礼,就想着敷衍两下。
    阿娇低下头,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就是她们求人的嘴脸。
    楚云闻雅歌而知弦意,怒斥道:“两位侯夫人就是这么对皇后殿下行礼吗?看来是贵府没有人教礼仪呢?”
    李氏和盛氏面有怒色,但是楚云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们,道:“要是侯夫人不知晓,不如回去弄清楚了再进宫。或许请礼仪教授专门教授。”
    李氏刚想发怒,盛氏扯扯她的衣袖。李氏深吸一口气,说:“还请皇后殿下恕罪,以往见陛下和太后之时,并没有如此,所以有些生疏。”
    阿娇还是不做声。
    李氏和盛氏看着楚云不耐,相视一眼,乖乖的继续他们三拜九叩恭敬的完成,但心中着实恼怒:他们可是皇太后的母家,陛下的亲舅母,陈阿娇竟然如此待他们,一点颜面都不给,以后一定要在皇太后面前重重的告状。
    可是想想皇太后现在还在生气,根本不见她们。她们只好忍着屈辱行完礼。
    阿娇穿着玄色的皇后服饰,头插双凤戏珠鑚,庄重而威严。她坐的地方本就是大殿正中央,而高于普通殿面,俯视这李氏和盛氏,也将她们的不甘尽收眼底。
    难道她们就是俗话所说的贵人的心,下人的命?嗬,不喜欢她,却要恭敬的给她行礼,真是痛快啊。唔,想想前世,她顾忌着刘彻和王娡的面子,她们可是一次都没有做到完整的给她这个皇后行礼啊。
    终于看到她们跪着脸色都青了,才轻笑出声,道:“哎呀,两位侯夫人快请起,本宫再忧思母后,才没有注意。两位侯夫人果然是礼仪之人,母后教导得好啊。”
    李氏和盛氏起身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早就不如先前未发迹之时的粗糙了。听到阿娇的话,差点气晕过去。谁稀罕这礼仪之人的名头?她这话既出,只怕即使在皇太后面前告状,皇太后也无斥责的理由。
    不是说堂邑翁主最是无脑的一个人吗?做事率性而为,飞扬跋扈,现如今竟然用话堵住了她们。难道她不怕皇太后生气吗?她们可是皇太后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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