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很快发觉自己失言,不仅没再追问,反而自我解释,“唔,或许是她进公主府之前学的,再不就是进宫后跟别人学的。”
    傅祯微笑,“想来是了。”
    太子妃抚了抚鬓角发丝,似在镇定情绪,然后又问:“那便是灵犀落了水,怎么惊动的太子殿下亲自救人?奴才们都死了不成?”
    傅祯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今儿的事实在是如此不凑巧,弄得瓜田李下的。
    可是又不能回避,担心迟迟不答更惹对方疑心猜忌,只能回道:“因为商量曲谱,太子殿下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让奴才们都回避了。”
    太子妃目光闪烁不定,嘴角微翘,“……原来如此。”
    傅祯情知对方心里不痛快,赔着十分小心,“毕竟长孙女史是太子妃的表妹,太子殿下便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能让长孙女史出事。”
    太子妃只是轻轻一笑,不予评论。
    傅祯实在是没法再做解释,只得起身赔罪,“说起来,今儿的事也怪我。当时应该把长孙女史一起叫走,可是……”她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楚王殿下非要留下长孙女史,说是想弹奏一曲给她听。”
    不仅把太子妃的视线往楚王身上引,又暗示楚王对长孙曦起了色心,不然孤男寡女的,缘何单独弹奏一曲?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长孙曦因为不堪忍受楚王调戏,所以才会拼死跳了湖。
    果不其然,太子妃一听便动了怒,“楚王非要留下灵犀?他简直是……”似乎想要唾骂几句,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忍住了。
    傅祯低了头,不言语。
    对长孙曦之前自尽的事和羊脂玉佩,一个字都不提。
    除了昭怀太子的交待以外,还有一则,是闹不清长孙曦的自杀原因。长孙曦自杀的时间太过凑巧,谁知和这位“天真无邪、关怀表妹”的太子妃,有没有关系?要是其中有一段恩怨情仇,多言多语,岂不是自找麻烦?千言不如一默。
    屋内气氛微有几分凝滞。
    傅祯正在煎熬之际,一抬头,发现长孙曦沐浴完毕出来。
    顿时如释重负。
    “太子妃、傅司乐。”长孙曦瞧着屋里气氛不对,没有多言。
    因为热水气雾的蒸腾,她白皙的脸颊上翻出淡淡红晕,一头青丝散落,只在发梢用淡青色的帕子裹了。身上穿了一袭粉红色的抹胸儒裙,束浅绿色腰带,原本极为挑人的颜色,在她身上却透出娇媚动人。
    傅祯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失落。
    所谓我见犹怜,大抵便是如此模样罢。
    “灵犀。”太子妃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笑着拉了她,“先进去,到火盆边再让人揉头发,当心别再冻着了。我让人给你熬了浓浓的姜汤……”将傅祯撇到一旁,好似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径直便往里走。
    以太子妃的身份,这样做固然有点不够端庄大方,但毕竟尊卑所在,也说得过去。
    长孙曦却是不好得罪上司,忙道:“傅司乐,我……”
    话没说完,太子妃就扯了她道:“啰唣什么?头发还没干呢。”竟然将她推进门,表姐妹两个一道进了内室,只留下水晶珠帘微微晃动。
    傅祯在外面摇了摇头。
    这位太子妃,行事如此随性恣意,看来还真的有几分赤诚天真了。也难怪,听说她和白侧妃每每较劲的时候,经常都吃了憋。若非她有汾国长公主和辅国公府许家撑腰,太子殿下有意压着白侧妃,如此随性恣意的东宫主母,只怕未必吃得开。
    继而不免失笑。
    好好儿的,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倒是想起湖心亭的乱子来,想起楚王,他是因为长孙曦喊错人恼怒呢?还是真的看上长孙曦调戏不成,逼得人跳了湖?又或者,另有别的缘故?一时之间难以料定。
    偏生太子殿下还让照顾长孙曦,真是叫人头疼。
    “傅司乐。”太子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却不见人影,“灵犀落水受了惊吓,不宜挪动,今儿就留在东宫不回去了。”
    傅祯岂能反对?当即应道:“是,妾身先行告退。”
    反正长孙曦一个小小的新进女史,又没有进司乐司任职,太子妃想告假就告假罢。最好让长孙曦永远都留在东宫,再也不回司乐司,自己还省一份心了呢。
    ******
    寝阁里,碧纱橱内。
    长孙曦小心赔着不是,“今儿都是我的错,为着救我,害得太子殿下也跌了一跤。只怪我当时在湖里划了半晌,都冷僵了,所以站不稳……”
    “不消说这个。”太子妃像是并不介意这件事,反而道:“嫂溺叔援,事有从权。难道还能让太子殿下看着你淹死不成?便是你让太子殿下摔倒了,也不是有心的。”
    长孙曦目光闪烁不定。
    她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还是隐忍不发。
    “我倒是奇怪。”太子妃目光清明似水望向她,问道:“灵犀,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凫水的?我怎地不知道?我听傅司乐说,你是自个儿从湖里游过来的。”
    原主不会游泳?长孙曦闻言怔住。
    是了,古代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游泳?自己只顾逃命,倒是忘了还要解释这一茬了。因而飞快在肚子里斟酌说词,撒谎道:“是我在宫里闲着无事,看了一本杂书,上面写了如何凫水的姿势,我觉得有趣便记下了。”
    太子妃半信半疑,“……杂书?”
    “是啊。”长孙曦赧然一笑,故作不好意思,“虽然我游的样子不是太好,总归救了我一命,今儿算是刚好派上用场了。”反正只能这么和稀泥的解释,太子妃即便要查,也是无处查证,至于信不信那就随她了。
    太子妃有点怀疑的样子,但是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之前人多,我实在不方便好细问你。今儿在湖心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楚王不规矩,所以才吓得你落了水?你跟我说实话。”
    实话?长孙曦迟疑了下。
    若说自己落水跟楚王无关,太子妃必然不信;可若是说楚王有意谋害自己,又没有任何证据。斟酌片刻。将楚王打碎杯子支走小太监的事说了,然后委婉道:“楚王说水边的琴音才好听,就去了亭子外面。我正听着,他突然靠近过来……”语气略顿,“我吓了一跳,没站好就掉湖里了。”
    话里深意,有耳朵的人都会听得出来的。
    太子妃的脸色变了几变,恼道:“楚王那人素来轻浮好色,略平头正面的他都未必放过,更别说你这张脸了。”银牙微咬,“简直就是一个登徒浪荡子!”
    长孙曦心下却是猜疑不定。
    到底是楚王性格小题大做、睚眦必报,因为自己喊错了他,而不惜痛下杀手?还是他仅仅只想调戏逗弄一番,自己太过紧张吓得落水,误以为他要杀人?可是想起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还是更相信前者。
    她并非那个靖国公府的落难千金。
    断然想不到,楚王看似轻浮好色的举动,实则另有原因。
    “你不用怕他。”太子妃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介区区宫婢之子,认了贵妃养母,就张狂起来了。”目光颇为鄙夷,“贵妃娘娘深得圣眷又如何?不过是个妾罢了。”
    长孙曦心下微动,抬眸看了她一眼。
    没错!站在太子妃的嫡妻立场上,肯定不喜欢妃嫔得宠的。更不用说,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丈夫是下一任帝王。即便她不为表妹打抱不平,为了皇位之争,也是注定和霍贵妃、楚王一派站在对立面的。
    这么说,只要太子妃跟原主没有仇怨,自己就可以抱住她的粗腿了?但愿是罢。
    太子妃又道:“楚王如此放肆无礼,不过吃定太子殿下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好性子,他如此张狂,真是太不把长公主府和许家放在眼里了!回头找着机会,一定让他收敛收敛。”
    长孙曦听得有些意外。
    听她的意思,之所以如此腰气粗、口气大,并不因为身为太子妃之尊,反而是汾国长公主和许家之女的身份,要更加有底气一些。
    许家又是什么来头?想来多半也是公卿侯门,比起没落之前的靖国公府长孙家,还要更有权势吧?这就不难解释,昭怀太子对嫡妻的敬重客气。
    对于还没有登基的储君而言,有力的妻族,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有宫人捧着托盘进来,“姜汤好了。”
    太子妃亲手接了碗,递了过去,“快喝了。”又补道:“我让人放了双份的红糖,不许说难喝,一大碗都得喝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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