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一只金钱纹母猞猁走了出来,低头咬起兔肉,就待跃上一旁的树上。李培南开弓射出勾刺铁箭,乌光一闪,箭尖准确无误穿刺过了母猞猁的后腿,将它钉在地上。闵安从伞底掀头看了看,小声说:“公子伤了它,拖出一滩血,又让我没了猎获的兴头。”
    李培南却说:“等着。”径直跳下了山崖。他小心取出铁箭,用上好的药泥裹住母猞猁的后腿,然后隐身躲在一旁。母猞猁起身活动了下伤腿,一步步走向了杂乱石堆里,李培南跟着它摸进石窠,脱下外袍抱出一头小猞猁,再跃到山石上交付给闵安。
    闵安欣喜道谢,李培南对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闵安将小猞猁塞进竹箱里,举过一旁的青伞,站在山石上给李培南遮阴。
    山头吹过一丝凉风,李培南端坐在山石上说道:“替我擦擦汗。”
    闵安迟疑一下,拉过皱巴巴的袖口,在李培南的额上胡乱擦了把,趁他脸色温和时,赶紧问道:“若是送给公子一只猞猁,公子会不会回谢一番?”
    李培南回答:“你想要什么?”
    闵安嗫嚅:“我觉得公子应当讲究礼尚往来,会回谢的。”
    “那就依了你。”
    “能不能请一场戏?”
    “能。”
    “就今晚吧……”
    “嗯。”
    闵安小心说的机锋都被李培南应承下,就此让他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世子爷没有往日那般不近人情,忍不住挪过伞,将阴凉全部罩在李培南身上。
    李培南问:“怎会想到送一只猞猁给我?”
    “公子似乎喜好飞禽走兽,这周边的地头,只有海棠山有稍奇兽物了。”
    李培南笑道:“难得你费次心想我喜欢什么。”低眼看到竹筐里一坨小团子,又接着问:“是它么?”
    闵安忙回道:“比它大多了,苦费一番力才能捕到,公子可不能食言。”
    “嗯。”
    闵安站在李培南身后,小心打着伞,细心等着萧知情的消息讯号。为了免除李培南怀疑,他还拉拉杂杂扯着李培南说话。
    “公子贵庚啊?”
    “不贵,才二十四。”
    “喜欢猎狗吗?”
    “不喜欢。”
    “那豹纹衣呢?”
    李培南看了闵安一眼:“你到底想问什么?”闵安暗想,我这不是帮萧大人打听清楚你的爱好么,哪能问得这么明显。于是又磨磨蹭蹭地说:“想了解下公子为人。”
    李培南直接回答:“晚上来寝居找我,我让你透彻地了解。”
    闵安不敢应声。李培南唤道:“坐下。”他挪开一些距离坐在石头另一边,横过手臂来打伞,李培南看不得他如此谨慎的样子,又吩咐道:“遮自己。”闵安再打出一朵蘑菇花,杵在了石边上。
    李培南想了想说道:“我想要的东西必定会亲手去取,无人能阻挡我,军权、王权、妻子、富贵都是如此。你现在怕我,躲得紧,日后我调头喜欢上了别的,你不后悔吗?”
    闵安默默道,我现在就想您调个头,他怕说实话又破坏了现成的机会,干脆岔开话头:“公子平时还喜欢什么?”
    “你。你乖巧听我话。”
    闵安语塞一下,再问:“还有呢?”
    李培南淡淡道:“我喜欢豹子,不代表我喜欢豹衣,你少给我整治事。”
    闵安讷讷的:“原来公子知道了啊。”怂恿官员们送来的歌姬穿上豹皮裙邀宠的事。
    李培南依然说得恬淡:“我既然说了不再惩罚你,自然会守信,可你的操行也需要节制。”
    闵安赶紧点头。他想起了挨罚侍卫说过的有关世子府的传闻,忍了又忍,最终为萧知情问了出来:“据说,西疆有一位受封的郡公主生得貌美如花,是岛久总兵家的掌珠,为了公子特意追到了昌平府来,公子待她也稍稍不同,可有这种事?”
    李培南朝坐得极远的闵安看去,闵安用伞遮住了脸,他索性伸手掀开了伞布问:“你真想知道?”
    闵安脸红着点头。李培南淡淡道:“搬进世子府就知道了。”
    闵安稍稍惊异:“郡公主在世子府?”
    “嗯。”
    闵安心想,这怕是萧大人不乐意见到的。可他嗫嚅半天,又实在没道理再追问下去,就默默低了头,去看袍底的一株小草。李培南等了半天,见他没下文,放开手臂,将伞布弹了回去。闵安整个儿被外力撞歪,他搂住伞柄坐好了身子,仍是不说话。李培南随手拈起一枚小石子,扣在手里弹了出去,撞在伞柄上叮的一响。闵安不知躲避,又被伞柄撞到了额头。他抬头愠怒说道:“公子又在欺负人。”
    李培南收了嘴角的笑容,认真说道:“你杂七杂八问了这么多,又想盘算什么。”
    闵安摇头:“没什么。”
    “与其拐弯抹角问我,不如试着向前走一步,你怎会知道我不答应你的要求。”
    闵安举高伞,露出了整张小心翼翼的脸:“那,公子放我出府吧,让我单独去衙门做事。”他的意思是脱离世子府的掌控,以外派吏生资格进入府衙公干,哪怕小官小吏也行。
    李培南自然懂他的意图,只是说:“向前走一步再说。”
    闵安举着伞朝李培南靠近了一步。李培南起身搂住他的腰,说出两字:“不准。”
    ☆、第62章 反将一军
    李培南的手臂强韧有力,紧搂着不放,熟悉的衣香与气息又席卷而来,闵安朝后退,却退无可退,干脆将伞柄抱在了胸前,想用来阻挡李培南的靠近。
    青布伞幅大,李培南长得比闵安高,他低下嘴就要啄吻到闵安的唇,闵安慌张不过,将伞骨朝下拉,整个儿盖住了李培南的头。
    李培南就势将脸搁在了闵安的肩上,趁着伞闷光线暗,偷吻到了几记。亲就亲了罢,他还要说上一句:“颈上香一些。”
    闵安扭着身子连退几步,颜面大窘,不由得恼怒道:“公子总是捉弄我。”那柄伞还被他作为护身武器捏在了手中。
    李培南笑了笑:“我一见你就觉得心喜,忍不住要亲近你一些,怎会是捉弄你。”
    闵安向来畏惧李培南,这会儿请求落空,又被李培南肆无忌惮地亲近了一番,有些恼羞成怒。“公子总是自顾自地欢喜,从来不计我是否愿意。”他拧着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看李培南的眼睛,干脆低着头一鼓作气说道,“我打不过你,又要仪仗你的提携,因此心里即便窝着一股气,也要低眉顺目来侍奉你。换作是你,你愿意这样被人玩弄在鼓掌中么。”
    李培南极快应道:“愿意。”
    他的声音很镇定,站在山石上的身姿也显得闲适,直看得闵安恨不得将他撵走。只可惜,闵安也知道,目前没资格这样做。
    静寂中李培南问:“要怎样做,才能被你玩弄在鼓掌中?”
    闵安语塞。李培南又低声说:“不如收了我作你的随侍?”
    闵安的脸红得像火烧:“公子贵为皇胄,受世人景仰,说出的话偏生这么轻浮。”
    李培南淡淡应道:“天潢贵胄又能如何,得不到自己喜欢的,活得比常人还辛苦。”他自小看多了父王苦寻娘亲未果,常常深夜披着露水站在中庭熬到破晓,再接着走出去处置事务,因此汲取到了一个教训:喜欢什么,要努力取得,再用双手稳固她的地位,使得她逃不掉。
    往大的来说,这也是李培南的处事法则,可闵安未见得懂了他,或是相信他。“皇者、王者自有气度,胸纳天下,不应是公子这样的浅薄想法。”
    闵安算是出言不逊了,李培南却不以为忤。他紧跟着说:“不如你来决断我的事务,让我听从你的吩咐。”
    闵安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唯一的法子就是你收了我做随侍。”
    “那决计不行,公子休要再说些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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