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一旦嫁给滥侯,后半生就毁了!”裴渊朝门边看了一眼,悻悻道:“早知如此,先生还不如跟公西先生去齐国。”
    易姜摸了摸脸,在滥侯跟前卖了半天的笑,肌肉都有些僵硬了:“我现在急缺一个可以立足的身份,滥侯命不久矣,倘若我能得到滥国夫人的身份,以后行走会容易许多。离赌约到期仅剩两日,也许这是个机会。”
    她走到二人跟前,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那两人全都震惊了,半晌无言。
    商议完毕,那个被滥侯绑来的少女怯生生地过来伺候,请易姜去试明日册封要穿的礼服,口中已经开始称呼她为“易夫人”。易姜起身时悄悄在少鸠耳边道:“莫慌,一切见机行事。”
    照理说诸侯册封夫人步骤是很繁琐的,但滥侯急躁,又不太把易姜当回事,所以一切从简。
    此举正合易姜心意。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开始忙碌,宫人竟然也是男多女少,有女的也都愁眉苦脸,可见滥侯做的孽有多深。
    易姜身披红绣玄面的大袖礼服,戴上厚重华贵的华胜,由两名年迈的宫婢搀扶着前往正殿。
    官员不多,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活死人一样,谁也不看谁,面无表情地来走个过场。
    滥侯又开始激动,面色潮红,气喘吁吁,易姜每朝他走一步,就觉得他离断气就又近了一分。
    “君上,此女来历如何,可曾查清?”就在滥侯朝易姜伸出手来时,一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谏言。
    易姜挑眉,看来还是有明眼人的。
    滥侯没好气道:“此女只是韩国平民,上大夫是觉得她身份低了是不是?”
    “臣只是觉得刚来国中不久便被立为夫人,未免太过草率,该彻查清楚。”
    易姜朝裴渊使眼色,后者鼓着腮帮子不甘不愿地出列道:“在下是韩国士子,曾为韩王公效力三载,上大夫若觉得可疑,大可派人去查。易姬是我远亲,随我来滥国谈铁矿生意,不想被滥侯……”
    “诶~~”滥侯连忙按住他话头:“我与易姬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呵呵……”
    裴渊连忙垂吐了。
    滥侯笑着拍拍易姜的手背,以示安抚:“本侯已经昭告天下,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滥国夫人了。”
    易姜瞥见他袖中手臂上露出红肿的疹子,强忍着不适抽回了手,总算明白为何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了。
    上大夫眼看谏言无望,气恼地站回了原位。
    册封大典开始,悠悠礼乐奏响。内侍高声宣读了一些赞美易姬的辞藻,滥侯颤巍巍地被扶着站起身来,接过放着文书印绶的托盘,便要交到她手中。
    易姜跪拜在地,双手抬起,刚触到托盘,忽听宫中钟声大作。
    一个士兵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报——有敌军攻城了!”
    殿中哗然,滥侯大惊,托盘都给吓扔了:“快、快向韩魏求救!”
    士兵道:“烽火台已点,并无人来援!”
    滥侯瘫坐了下去,犹如一滩烂泥。
    易姜站起身来问:“可知是哪国军队?”
    丝毫无人在意此刻她有没有资格发话,那士兵下意识回道:“是齐军!”
    “……”他们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滥国习惯了被保护,军队本就是个摆设,多年疏于操练更是不堪一击,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有百姓帮助他们攻城,恨不得早日毁了这里一样。
    齐军很快便攻入了城中,马蹄阵阵在宫门外响起,宫中人心惶惶。
    “报——齐军已攻破第一道宫门!”
    滥侯已经坐不住,一手按住胸口,脸色煞白,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官员们开始四下逃散,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来内侍准备跑路,一面不忘他的易姬,扯着易姜的手腕要带她走。
    少鸠过来狠狠掰开他的手,正一片忙乱,报信的士兵浑身浴血而来:“报——齐军已经攻破第二道宫门!”
    马蹄已经近在耳边,殿门外传来聃亏中气十足的声音:“交出易夫人,否则即刻灭了滥国!”
    逃窜而出的官员们又被赶了回来,上大夫第一个冲上前逮住了易姜,连宫人都来帮忙,押着她出了大殿,其中甚至有她救过的那个少女。裴渊和少鸠怎么拉扯都没有用,反而被他们挟持住了。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易姜被推到栏杆边,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地直冒冷汗。抬眼望向阶下,齐整的齐国大军就在眼前,身跨烈马的公西吾玄甲冷瑟,面如冠玉,静静地看着她。
    她挣扎了一下,因为惯性人往前一冲,下方的聃亏立即道:“倘若易夫人有不测,全国陪葬!”
    左右立即死死按住她,恨不得给她绑上才好。
    滥侯在殿中呜呜咽咽地哀嚎,易姜像俘虏一样被推到了公西吾跟前。
    她总算挣开左右,抬头看他:“若我没记错,半个月还没过吧?”
    公西吾看了一下日头:“还差几个时辰而已,你要愿意,我也可以在这此坐等。”
    “……”
    公西吾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微微俯身,捏住她下颚:“聃亏说的对,对你还是直接掳走来的好,易夫人觉得呢?”
    易姜别开视线。
    公西吾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携到马上,拍马便走。
    ☆、第56章 修养五五
    公西吾灭了滥国。恰逢魏王寿辰,他将滥国作为寿礼奉上。
    而这原本也就是一场交易。
    魏国给齐军放行,让他们大军借道,不过要借齐军的手得到滥国。韩王不敢公然派兵抵挡齐国军队,纵然不满,也只能与齐王建口头交涉,没魏国什么事。
    魏王近来正因为边境的秦军头疼,被口口声声说要追捕五国相邦的白起吓得心惊肉跳,这时候滥侯还想着娶夫人,他正火大着呢。刚好公西吾过来与他做这场交易,实在及时。
    这对齐国也是有好处的,齐国与魏国接壤,却不与韩国接壤,把铁矿丰富的滥国给魏国,换取魏国边境一两座城池,总比给韩国强。
    这样齐魏国土都有扩张,又巩固了两国结盟,魏王与齐王都会满意。
    易姜像麻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浑身铬地生疼,背却被公西吾紧紧按着,半分动弹不了,每颠簸一下都像是要把肺脏给挤出来一样,头晕脑胀。
    果然势力是个好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像是士兵手无寸铁,只能任人鱼肉。
    齐营驻扎在洛阳郊外,易姜一路颠到那里,浑身散了架一样,根本动弹不了。
    公西吾将她抱下马,放入帐中榻上,她便蜷着身子背过身去,忍了一路没叫疼,下嘴唇都咬破了。
    士兵来报说韩国派了人来问话,公西吾在榻边站了片刻,转身出去应付了。
    易姜这才狠狠骂了他一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功败垂成。
    营帐之中脚步纷杂,后方攻打滥国的军队还在陆续赶回。
    魏国将领连甲胄都没穿戴整齐,象征性地来营地门口嚷嚷了几句表达不满,完全是做个样子给韩国看,然后就调头回去向魏王复命了。
    营地之中开始造饭,炊烟四起。聃亏下了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入大帐。
    榻上的人背朝外一声不吭。他虽然一直嚷嚷着要公西吾直接把人掳走,心底还是为易姜安危着想的,此时见了她这模样,难免于心不忍,大约是照顾病又犯了,给她搬来屏风竖在榻前,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母爱泛滥的时光。
    隔着屏风,他低声道:“姑娘,裴渊与少鸠二人安然无恙,正在回营的路上,请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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