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这才收回阴沉沉的目光,便把两人打发出去,没过一会子,一个全身黑衣身材精壮的男子进了老太爷的内书房,老太爷阴狠的对来人道:“你给我递话过去,我不管他们是误伤还是无意,若不是他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也不至于让个贱人钻了这个空子伤了我儿,哼,事情可没这么便宜,叫他们交出一千支火铳来,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黑衣男子头都未抬,得了吩咐转身便出了书房。老太爷又伏在案上写了几封信,拿蜡油封了口,便令人快马加鞭的送出去。
    姚府的人一拨又一拨的在寻秋菊,甚至把秋菊的老娘和兄弟都抓了起来,秋菊却依然不见踪影。
    姚姒这几日却较往日忙起来,谭娘子夫妻打算和张顺上京城去,姚姒要求她再帮忙找个行商的老掌柜来接着教课,谭娘子没多久,便荐了个七十多岁的退下来的老掌柜来,两姐妹便又恢复了先前的课程。
    自打姚娡听到芙蓉院要被拆重建,三老爷极有可能就要在年底续娶,着实郁郁了好几日。姚姒私底下寻了兰嬷嬷来,关起门同兰嬷嬷说了半日的话,过得几日,姚娡便又多了门课程,兰嬷嬷每日里头同姚娡讲些后宅的阴私之事,再加上她们小院里的一些日常事务都由姚娡打理,渐渐的姚姒见姚娡倒把那些糟心事放开了去,心下大安。
    姚姒自己倒是清闲下来,便真个儿说到做到,每日带着红樱去赵斾养伤的小院陪他手谈。几日下来,二人间较之以往的客气不同,多了几分熟稔。赵斾的手臂伤得见骨,青橙说什么也要他多在屋里躺个几日,偏赵斾不是个听话的病人,这日姚姒来,恰好又碰见青橙在对他主子说道,“您这伤合着要好好养个几日才行,之前都伤得见了骨,再不好好喝药,这条手臂怕是将来使不上力,到时可别怪属下不尽心替您养伤,实在是主子您这病人太不配合了。”青橙唠唠叨叨的,颇有些无奈。
    姚姒恰巧的掀了帘子进来,瞧见赵斾一幅苦瓜脸的对着青橙手上的药,实在觉着好笑,这么大个人了竟然怕喝苦药,瞧他之前在人前那幅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人后也是那幅模样,如今瞧来实在是有趣,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装得如何成熟稳重高不可攀的,也还是脱不了些稚气,她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
    赵斾眼见着被这么个小丫头瞧见了自己的傻样,很是觉着没体面,许是为了挽回些面子,颇有些恼恨的从青橙手上端了药,像是品茶那样倒也把一碗药很是体面的喝进了肚,完了还从一旁的红漆匣子里拣了枚蜜饯到嘴里去味。
    姚姒觉着稀罕极了,面的上笑意就没止住,她显少笑,这会子竟笑着眉眼弯弯。
    一旁的青橙见此情形,取了药碗便悄身的退了下去,走到门边时很是贴心的替屋里二人把竹帘子给放下来。
    他星眸半转,瞧着面前这得意忘形的丫头,瞧她那笑傻了的模样,他半恼半恨,像是为了讨回些体面,捻起一枚蜜饯在她面前愰了愰,“好东西要分甘同味,瞧你这馋样,怪我这做主人的待客不周到。”
    话音刚落,那枚蜜饯也不知怎地便溜进了姚姒的嘴巴,她脑子一轰,顿时面红耳赤的瞪圆了眼。“你......你!”“你”个半天也没吐出半句话来,但要她当着人的面很没面子的把蜜饯给吐出来,这种事好像她做不到,但要她就这么吃下去,也很是为难,踌躇半晌,妙目一瞪,转身拿了块白绡手帕半掩唇,倒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东西吞了进肚。
    她吃了这么个暗亏,好半天才释怀,心里把赵斾骂了上百遍,她怎么就没瞧出他倒有这分痞性呢,人都说定国公是个风流人物,怪不得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同人这样的亲密过,说他孟浪倒也不尽是,但要说是他调戏了她,这好像还挨不着边。
    她在那边暗自恼恨,赵斾何尝不是在怨怪自己,怎么就像个毛头小子样呢,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像是为了遮掩自己的不当之举,他极快的拿了桌上的茶,用他那只未受伤的手分了两杯茶,茶是上好的老君眉,顿时屋内香气四溢,屋里的尴尬顿时弥消了不少,他奉了其中一杯茶给她,到底把话语放软了许多,“尝尝这老君眉,才刚得的新茶。”
    两人都是克制之辈,不想把气氛闹得过僵,眼见着他先奉了茶来,这意思不谓不明显,能得他这样婉转的致歉,她也不是个小气之人,无谓揪着人不放,倒也没客气,把茶捧在手上,揭了茶盖先闻后尝,果然是好茶,他还记得她爱老君眉,她心头一哂,自己现在的样子还真就是个孩子,要说他有调戏之心也实在是勉强,谁人不少年,孩子么,总会莫名的起些狭促之心,也怪自己刚才笑得太不收敛了些,她这样一想,倒真真正正的把刚才之事彻底放下来,因此眉间便复了几丝清明,又端起了往常淡然的面具,微微笑道:“好茶!”
    他亦是个精细人,把她的一番细致转变都瞧在了眼里,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如何的怪异,只得掩了情绪,道:“先前答应你,要把京城里的事儿说与你听,左右今日天气不错,不若出去走走。”
    客随主便,留在屋里始终觉得怪异,她自是点头同意。他一起身,她便抢在他前头替他掀起竹帘子,待他先行,她落后他两步,二人便沿着树荫一路走,一边说话。
    “京畿重地,自然少不了三教九流,那些人且不说,都是附庸在京里那些名门大户和王公贵族之间生存。往后你的人去了那边,久了便会摸得门清,这些不是重点,我要说的是,文臣武道,前朝虽有文不纳武官妻,武不娶文臣妇,但到得如今,这一条不成文的规距也没几家能遵守下去。文者以王首辅一系在朝中为守旧派,王家能人不少,他门生众多,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王首辅手段狠辣,我知你往京中一番安排,志在为姜家做铺排,但今上对王道辅不说十分信任,但朝事一向倚仗他,加上他如今支持的是秦王,你们万不可现在与此系人马为敌。”
    姚姒知他在面授机宜,十分用心的把他的话一一牢记在心。只听他又道:“今上生了十几个皇子,但正宫无所出,恒王四殿下生母身份不显,加上早逝,皇后自小便把恒王养在身边,这二十多年来,母子间极是亲厚信任。皇后娘家承恩公刘家,在朝中极是低调,与各家都不近不远的交往着,这也是今上十分信任皇后之故。再说皇太后,皇太后并非今上生母,却是一手扶持今生登位,是以今上便纳了裴家女为妃,裴妃又生了今上的第一位皇子,便是如今的秦王,裴妃也因此晋位贵妃。裴家本身有爵位在,安乐候的爵位是□□所封,因裴家当年随□□起事时,在福建很是立了些功,是故秦王才轻易的把福建纳入囊中。”
    “依你这么说,福州府都指挥佥事洪家是裴家的人?或者说是秦王的人?”洪家正是三姑娘姚婷说的那户人家,照这样看,姚家是要一门心思走到底的支持秦王了。
    “不错,早前张顺差点打草惊蛇,好在叫我安排人给圆了过去。洪家正是裴家的人,是以才这么多年来都袭着福州府都指挥佥事之职。”
    “那焦家呢?”若单单只是为着海上的利益,不至于让姚家挺而走险的把姜氏害死,再娶焦家妇进门,这里头只怕还有自己不明白的,她这才知道,之前自己闭门造车,确实是太嫩了点。
    赵斾回头一笑,倒没卖关子,道:“焦家从洋人那里得了些造船的图纸,前些日子正正是仿了那洋人的图纸造了艘舰船,又把这船私下里孝敬给了秦王,只不过秦王认为这些奇淫技巧比不得工部的东西,没多上心,倒是把焦家献上的一个嫡女收作了妾室,你家老太爷正正是揪准了这一点,才心急着要和焦家结亲,不得不说,姚老太爷这些年的海上生意没白做,焦家的造船工艺倒也有其过人之处。”
    姚姒听得都呆了,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些缘故,怪不得姚蒋氏急吼吼的就把姜氏给害了,这些人为了权势,真可谓是丧心病狂。
    “我问你,姚三老爷对我娘被害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她的的闪过一丝痛楚,这层皮始终都要揭开的,她定定的望着他,漆黑深遂的双眸里,只映了他高高的身影。
    “姚三老爷在广州府是做了些事情的,这几年一直向朝庭坚持广州开埠,于广州一方百姓来说,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姚家这门生意做不做得长久不消说,若是广州一开埠,姚家这门生意极有可能要由黑洗白,我只能说,也许对姚三老爷来说,家族之事重过于与妻室的一条性命,为了利益,恐怕做的还不止这些。”
    尽管她做好了准备,听到这话后仍是一个锒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赵斾稳稳的接住了她半边身子。她抬起脸,恨声道:“他竟狠心如斯,我娘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简直是个畜牲啊!”她忽地觉得人生苦,至亲之人都已不可信,这世道谁人可信?
    他用一只手支着她半个身子的重量,她忽地幽幽道:“是不是你们男子都这样?”
    他苦笑一声,半晌才变了脸色,郑重道:“不,姚姒,仇恨令到你的眼光狭隘了,这世上人生百种态,至少我赵斾不屑于这样做,堂堂七尺男儿,生就要顶天立地。”
    ☆、第61章 坦白
    夜里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窗棂的格子孔里漏了几丝风进屋里来,吹得桌边的一盏桐油灯忽明忽灭,姚姒的脸被这摇曳的灯火映得明明暗暗的。手中的那本蓝皮账本也不知道被她翻了几遍,这账本越看是越惊心,秋菊算是能干,偷了这本账出来,里面涉及的官商大户不在少数,这本证据是足够这些人家抄家灭族的了。只是,这样的东西在自己这里用处不大,算得上是空拥宝山。
    窗外的风雨渐歇,红樱给她续了杯茶,姚姒却没在意,一味的在想这账本如今要如何用。模模糊糊间,心中突然有个极大胆的主意,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
    若真的按自己的想法走下去,意味着整个姚府会走上与前世不一样的命运,满门倾覆算是轻的。
    她皱起了眉,一双黑亮的眸子在烛火中闪烁跳跃起来,她恨姚府吗?
    当然是恨!恨这个字太轻,不能概全她心中的焰焰怒火,若是借赵斾之力行事,姜氏的仇才有希望得报。但形也,势也,大事大非下,就怕赵斾将来功成名就时,会不兑现对自己的承诺?
    赵斾会吗?赵斾是个怎样的人?
    姚姒不停的反问自己,可心底深处却是相信赵斾不会那样做。她在心里把和赵斾相关的所有事情回忆了一遍,明里暗里,这些日子实在是多得赵斾的帮助,自己才能数次化险为夷,若说赵斾为的是她手上秦王募私兵的证据而接近自己,这事虽是个开头,东西到手了,赵斾确实可以不用再理会她了。但后面赵斾却仍然数次出手相助,显然这个在铁血中成长起来的英气少年,内心中是有着他的骄傲的。
    对,赵斾是可信任的,他模模糊糊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轻视的肯定,这个人不是坏人。
    姚姒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自己不能因为看见了人性的丑陋而去臆想非非,她必须在心里先选择相信赵斾,后面的事情才能进行。
    坐在一旁做针线的红樱朝姚姒睇了几眼,终究是没出声相劝,只是拿了件秋衣披到姚姒的肩头,便退到一旁继续做,不期然一双细长的手抽走了她手上的针线,连同她正在做的鞋面也一并拿走,扔到了针线篓里。
    “姑娘,就只差几针了,就让奴婢把它做完吧!姑娘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之前做下的鞋虽说都还能穿,但花色却不适合孝期里穿。”红樱柔声道。
    “哪里就差这么会子功夫了!都说了多少次,夜里不许动针线。”姚姒的声音透着不容反驳的严厉。
    这还是姑娘头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红樱立起了身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姚姒暗暗叹了口气,上一世做了那么些年的绣娘,没日没夜的绣,这其中的辛苦她如何不知,才那么轻的年纪,双眼便视物模糊不清,若说自己遁入空门是万念俱灰下的无奈之举也不为过。如今重活一世,她不希望身边的人这般不爱惜自己。如今红樱这样的拼命,无非是怕委屈了她。从姚府避居到琉璃寺来,她和姚娡的衣饰鞋物等物件因不适合在孝期里用,是以全部都得重做,她身边也就红樱和绿蕉两个大丫头有跟来,余下都是粗使婆子,姑娘们的物件如何能让她们插手,是以红樱才会挑灯赶工。
    “如今你们年纪轻不碍事,等到年纪大些的时候便知道厉害了,这夜里做针线活最是伤眼睛。”姚姒上前轻轻的拉住红樱的手,二人对坐在灯火下,姚姒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心疼主子,也时刻怕委屈了主子去,只是我不是个娇惯的主,咱们既然从姚府出来了,便没想过再会回去。从前姚府里的规距咱们也得改改了。吃饱着暖便够,那些虚的名头咱不要,我和姐姐每天读些书,做做针线,学些行商治家之道,这日子不知要比在府里实在几多。”
    “姑娘心疼奴婢,奴婢知道!”红樱眼眶泛红。
    “你是我身边的丫头,虽然跟着我的时间不长,但人和人之间实在是讲缘分,我心里直拿你当姐姐看,从今往后咱们只有自力更生,学些真本事,将来你们一个个都能干,可以独当一面,方不枉我拿你当姐姐看,往后莫再熬夜了。”
    红樱点了点头,便把针线篓收拾妥当,便劝姚姒尽早歇着。
    姚姒点了点头,看着红樱弯腰铺被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了决断。
    过了七八日后,眼见着赵斾手臂上的伤好了许多,姚姒心中既拿定了主意,便用个小匣子把那正本的蓝皮账本装好,也不带人,自己一个人便去找赵斾。
    屋里只有赵斾一个人在,小桌上摆了个残局,他一手执黑子正要落下,见得姚姒进来,英气的眉眼便染了些笑意,很是随和的让她坐到自己的对面,而那枚黑子恰恰的落在了她面前。
    青橙端了杯茶上来,姚姒忙道:“多谢青橙姐姐!”
    青橙只微微一笑,便拿着托盘转身出去。姚姒揭起茶盖轻轻的啜了口,抬眼见屋里屋外没半个人影,心里略有了底,朝赵斾睃了眼,对面的人也朝她望过来,双目灿灿。
    “赵公子!”她唤了他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实在有别于平素的模样。
    “听了这么久的赵公子,真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我在家排行第五,我痴长你几岁,一声五哥还是当得的。”他淡声道。
    哪想到他忽然出了声,而且还是这么一句话,姚姒的心顿时有些打鼓。面前的这个人人精子似的,想在他面前弄花招那是没得可能的。见他停了手上的棋局,一粒一粒的把玉似的子儿收到棋匣子里,待他收完子,她开门见山,便把手上的小匣子恭敬的递过去,很上道的叫了声“五哥”。瞥了他一眼,见他眉目间笑意渐浓,她于是道:“这是姚家海上生意的账薄,想必你也知道,我用了些手段让人从姚大老爷那偷回来的,里头涉及甚深,这东西原本我是想着拿来要挟姚老太爷,拿来换我娘的一条命,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这东西于我用处不大,便拿来交给五哥瞧瞧吧!”
    如今她拿这个交给他,确实是在拿这个东西来做交易,自己得表现得诚意些,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当初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她在心里淡化自己打蛇随棍上的叫人家“五哥”,人嘛,求人就得厚脸皮不是吗?
    阳光从窗棂里照射进来,直打在她还未长开的脸上,那双漆黑而清亮的眼眸,仿佛如一口老井般悲伤深沉,赵斾只匆匆一瞥,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有些酸胀。这种情绪隐秘而突然,十六岁的他来不及细想,到底神志很快的恢复清明,打开匣子,拿起那本蓝皮账薄认真的翻看起来。
    这个空档,姚姒想了很多,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起,似乎两个人总是在试探,一句话本来是说要一句却经常只说了半句,另外半句需要去猜,去想,去琢磨。以前的她对他是防备的,只是从这一刻起,她不想这样和他说话,她也不想再和他耍心眼子。她大大方方的朝他瞥目过去,他脸上的任何神色都落到了她的眼里。
    “整个东南,陷进去的官商大户十之有八,五哥只身来到福建,身上必定寄予了家族与上头那人的期望。只是五哥如今身陷困局中,想要解了这个局,借力使力,连销带打,却是不容易的。”话音稍停,她再没看他,却是立起身来,向前几步弯腰向他欠身道:“也许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们这些人做些什么事,哪里是我能想得明白的,不怕老实跟五哥说,我要替我娘报仇,她死得这样的冤,如今我活着一天,心心念念的也就只有这件事。只是凭我如今的能力,自保都不容易,我不敢在五哥面前耍心眼子,只希望五哥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求五哥帮我!”
    他很是波澜不惊的听她说话,在她欠身时亦没有阻止,待她说完,他平静的说道:“若是有一天,你母仇得报,却不容于家族,甚到被世人所唾弃你也甘愿?”
    “甘之如饴!”稍微停顿,她很是郑重的道:“不光如此,我身上流着姚家的血,就让我亲手把姚家推到地狱吧,不需五哥动手,我所要的只是需要征得五哥的同意与帮助!”
    她回得很绝决,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想,若说手上的这账薄,在他手中若用得好了,确实不亚于一柄利器,只是她的戾气如此重,他的人生第一次纠结起来。拉一个入了迷障的小姑娘出来,好像有些任重而道远。
    他轻叹息一声,罢了,先听听看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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