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想到这是皇宫之中,身为君王当众舞剑太失威严,便咳了两声,“朕方才看到有一只硕鼠跑过,怕你吓着了。”
    李安默,这青天白日的,又这么多人,哪只耗子敢这么胆大啊陛下?
    元宁帝将剑扔回给侍卫,便有眼尖的宫人上前道:“陛下,旁边小林中站的,似乎是长公主殿下,是否要唤殿下过来……?”
    宁清悦握着明心的手紧了紧,她看到元宁帝几人朝这边淡淡扫了一眼,也不知是想做些什么。
    元宁帝其实早就察觉长公主站在那边看了许久,但她这么长时间也没来见礼,他便知道了这个女儿的心思,面无表情摇头,“不必了。”
    阿绵就在身旁,再一想到长公主之前的言行,他此刻竟不想再见到这个女儿。
    让阿绵一同离开此地,元宁帝转身时道:“长公主不肖无义,不尊君父,今……”他顿了一下,又叹道,“罢了!”
    头也不回地带着阿绵大步离开太清湖,一众内侍宫女赶紧跟上,李安最后还瞥了一眼长公主,眼中有着一丝不理解不认同。
    宁清悦愕然,她没漏掉李安的神情,“他怎么那般看我?”
    明心二人没看到,小心道:“是…陛下看了公主?”
    宁清悦没回,仍道:“他怎么敢那般看我?!”
    “也许,陛下是希望殿下去行个礼,说些话。”明晴大胆猜测。
    她们对陛下和自家公主的关系有所了解,想着,即便公主做出了那种大逆不道之事,陛下都没有罚什么,可见真是对公主疼到了骨子里。公主若服个软,上前去认错一番,应该就能好了。
    以公主的年纪身份,实在不必每日这般幽怨地活在青灯前。
    不过是个驸马,难道有陛下皇后和太子做主,公主还找不到更好的驸马吗?
    “看陛下对安仪郡主那般纵容疼爱便知晓了,恐怕是因为殿下久不去看望陛下,陛下才转而在郡主那里寻求安慰呢。”明晴自觉猜透了陛下心思,“殿下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只要殿下肯亲自去,无论什么五公主安仪郡主,都要落在后面。”
    宁清悦却怒视她们两,“你们再说,就直接派你们去服侍陛下好了。”
    “殿下饶命!”
    宁清悦发怒,拂袖而去。
    幼时她还什么都不懂时,也很喜欢这个父皇,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待大了些,知道了皇祖父和父皇做的那些事,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托生于怎样一个皇族,恐怕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疯子吧?
    听着宫外的非议,感受着宫人们的异常畏惧长大,早就让她对自己的父皇,对皇宫生出厌倦。
    驸马与她相识,却丝毫不介意她可能会也有这种疯病,反而小意安慰她“公主若发病了,只管打我,可千万别伤着自己”,自那时起,她便对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和疼爱她的郎君有了期待,后来,也终于如愿嫁给了驸马。
    可这一切……都被她的好父皇给毁了!牙齿咬得声声作响,宁清悦心中笃定了,陛下根本不可能恢复正常。
    她心中带着一丝对安仪郡主微妙的同情和不屑,连亲人被陛下斩杀,都还能上赶着来献媚讨好,果然是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人,不然这郡主封号又是如何来的?
    连连冷笑,长公主复闭眼,跪在小佛堂中,开始念起经书来。
    阿绵不知这父女二人百转千回的心思,与她相处的都是人精,若她每个都去猜测一番,可不就要累死了。
    “阿绵的字练得如何了?”走在御花园中,元宁帝忽然道。
    “嗯……已有小成了。”阿绵想了想,这六年她的字好歹是太子一手教成,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去。
    “李安的字也算尚可,不如你们二人各写一字,朕来评评。”元宁帝兴致勃勃。
    “哎哟我的陛下,您可别埋汰老奴了,老奴的字怎么能和郡主比,被太子殿下知道可不得拨了奴的……”
    话被阿绵止住,笑看他,“既然陛下说了,李总管就别谦虚了。”
    一行人行至御花园,竟开始在这里比起字来。
    远处有一内侍盯着看了许久,等无人能注意到他时,便小心退下,快速回到居所内写下一封信,又唤来信鸽,将其传了出去。
    数日后,镇北王府。
    “王爷,信到了!”管家急匆匆赶到书房,见主子正在作画,不由放轻脚步,“王爷,是京城的来信。”
    “嗯,放着吧。”宁礼依旧双手作画,不同以往的是,他此刻竟是双脚站立于地,再也没有借助轮椅。
    双臂有力,画作一笔而成,毫无拖沓。
    管家没有出去,站了会儿,等宁礼开始拆信才小声道:“王爷,张大夫说了,您此刻还不能久站,在这件事上切勿……急功近利。”
    宁礼顿住,眸中闪过不悦,终究还是压下戾气,“本王知道,你退下吧。”
    他将信看了一遍,下一刻已将字句都记在心中,随后将其丢到了火盆中。
    火舌瞬间窜上宣纸,墨色字迹被步步舔舐,火光映着他的面容,衬得他一半昏黄一半白皙。
    信中大致说了些近期京城发生的事,除了着重说了下大皇子有异动并有意寻他联手之外,还提到了安仪郡主重新住进宫的事。
    虽然对外说的是柔妃有恙,安仪郡主在宫中侍疾,但深知内情的宁礼岂会猜不出,阿绵这是侍的元宁帝的疾。
    想到阿绵,他脑中浮现的是数年前那张天真可爱的小脸,对着他时眸中永远带着暖意和关心,那是他在宫中数十年岁月中,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即便他如今有了权势,地位与从前相比有天壤之别,他发现心中怀念的,竟依然是那个小姑娘的轻言软语,一颦一笑,仿佛那些才能带给他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满足与惬意。
    可惜,阿绵还是太心软了。
    宁礼轻叹一声,负手向南望去。
    ☆、第四十二章
    阿绵在宫中连续待了有六七日,期间收到程嫣和自家娘亲的埋怨若干。
    因为那日本来说好一起回府,结果是太子殿下派人送她回去,把程嫣吓得一路都不敢说话。她阿娘则是觉得这几年好不容易闺女收了心,陛下太子也很少传她入宫了,结果阿绵自己巴巴跑去,还要留在宫中陪人,可不是将她往日的教导都抛在了脑后。
    毫无疑问,这是程宵透露给自家娘子的。阿绵觉得自家老爹越来越不和自己站在一边了。
    程王氏又派人来道,十二日后便是程青大婚之日,她回不回来都要提前告知一声。
    阿青姐姐马上要成亲了啊……阿绵陷入思绪,除去程婉,程青还是她们程府第一个正式出嫁的姐妹,无论如何,她也该回去看看的。
    可是再过几天,太子请的那位名医也该到了。
    阿绵最近向宫中太医学了几招来做药膳,元宁帝正处在戒酒的初始阶段,如今吃什么都无味,手也抖得愈发厉害了。从昨天开始就是阿绵和李安轮流给他喂膳,但他好面子得很,往往都要摒退其余人才肯张口。
    今天好不容易状态好些,元宁帝就去偏殿和侍卫比试来发泄不能饮酒的憋闷了。
    阿绵一时起兴,从宫中请了位老嬷嬷来,让她教自己如何调香。
    “小姐,婉婕妤在外面,求见陛下。”小九进来道。
    “婉姐姐?”阿绵想了想,“我先去问问陛下。”
    她边走想到,元宁帝有些日子没有驾临后宫,也没临幸妃子,这对于之前的他来说的确不大正常,也怪不得有些人会着急。
    程婉并非第一个来求见的后妃。
    才走进被空出来的偏殿,阿绵就见到元宁帝赤着胳膊大汗淋漓地在和侍卫肉搏,其中姿态……阿绵还真是没怎么看出什么力量美,毕竟两个大男人浑身是汗地纠缠在一起,她看了只觉得辣眼睛。
    阿绵便对李安说了程婉,李安静待会儿等元宁帝回身擦汗时才道:“陛下,婉婕妤求见,可要传娘娘进来?”
    “婉婕妤?”元宁帝疑惑道,“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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