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只抱着水盆就往外头去了,连翘喊了佩兰去福寿堂传话,估摸着杜若差不多洗漱好了,这才又进去为他梳头。这些事情自从刘七巧进门之后,也都是她和茯苓做的,如今茯苓走了,这差事便自然而然落到了连翘的身上。终究是从小服侍习惯了的人,才能这样大大方方的做这样的事情。平常紫苏虽然在房里服侍的多,但是杜若在的时候,紫苏也是很少进来的。
    刘七巧曾经试着要给杜若梳头的,但无奈手艺和技术双向不达标。刘七巧又心疼杜若被自己扯下来的头发,只好把这差事给交了。
    连翘替杜若梳好了头,拿了一个镜子在后头给他照了照,杜若看了一眼,颇觉得满意。这时候刘七巧已经醒了,只猫着头看连翘在那边为杜若梳头,待他们梳好了头,才开口道:“连翘,出府嫁人之前,可要先找个接班人才是,不然的话,爷可要每天蓬头垢面的去太医院上值了。”
    连翘听刘七巧说起这个,顿时就红了脸,原本她去年年底就要出去的,就是因为刘七巧有了身孕,才被杜太太给留了下来,如今刘七巧孩子也生了,月子也坐完了,若是再强留着别人也不好意思,可若是这会儿就放她去了,到也显得府上不厚道,人刚用完了,就不需要了。所以这要去要留,只能试探她自己了。
    “奶奶又跟我玩笑呢,其实梳头这事情并不难,绿柳和紫苏两人梳头都很不错,绿柳每次为奶奶梳头,哪一次不是让我看了羡慕不已的,爷这头梳起来简单的很,哪里还用我教?”
    刘七巧见连翘这么说,伸了懒腰穿上中衣,下床道:“可是绿柳和紫苏年纪都不小了,难道为了梳头这事情,不让她们嫁人不成?”
    连翘闻言,倒也是一愣,随即才明白了刘七巧的意思,这房里的大丫鬟都到了要放出去的年纪,少不得要让几个小丫鬟到跟前服侍,所以刘七巧才有这么一说。如今虽然房里多了两个小丫鬟,可到底教哪个人,只怕还要刘七巧说了算。
    “奶奶说的也是,绿柳和紫苏年纪也大了,是应当要小丫鬟们学着点了,少不得要让奶奶用的趁手些。”连翘见刘七巧起身,只上前扶了她,一边往柜子里头拿昨晚准备好的衣服,一边回头道:“奴婢瞧着半夏那丫头老实,就让她进来学着点吧。”
    刘七巧只拧眉想了想,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就她吧。”
    连翘不愧是聪明人,能想到刘七巧的心里头。如今房里的小丫鬟有赤芍、半夏、佩兰、莲房四个。赤芍和半夏是一进来就跟在刘七巧身边的,还去了金陵,这待遇自然是不同的。佩兰和莲房是从院子里头选进来的,虽然入府时间长,但是在主子身边的日子却不长。
    况且这选丫鬟中间的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一般都是长相好一些的,能往房里去,因为谁也不想整天看着一个丑人过日子,当然,像世子爷的前任老婆秦氏是个特例。
    刘七巧当初选的赤芍和半夏虽然不是长相顶好的,可白净清爽,大眼睛、鹅蛋脸型,看面相就不是那种有狐媚劲儿的。刘七巧活了这么些岁数,这看人的本事,也比以前高超了一点,觉对不会让那些酷似方巧儿的危险分子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的。
    而刚选进房的佩兰和莲房,就属于那种真的不拔尖的姑娘家了。你想想那莲房,姐姐青荷在杜太太跟前那么吃的开,做妹子的还不过就是一个三等丫鬟,也知道她定然比起青荷来的差距有多大了。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看着你怎么服侍,从头开始慢慢学起来,一点儿都不能遗漏。”
    连翘见刘七巧发话,急忙就应了下来,不过也倒是稍微安了一下心来,因为要带出一个小丫鬟来,少不得还要小半年的时间。连翘在杜家待的时间长了,倒是越发不想那么早出去嫁人。以前她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主子跟前有茯苓,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上心过,现在自己一步步的服侍了过来,倒是对刘七巧也生出了一些主仆情谊来。
    第一,刘七巧是一个很明理的主子,从来对事不对人。第二,刘七巧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随意大骂下人,也从不在下人跟前摆出高高在上的谱子。
    刘七巧见连翘脸上略带了笑容,也知道她并不急于出府嫁人,便只开口道:“我和大爷商量过了,紫苏是过段时间就要嫁出去的,我们还想再留你一段时候,就是不知道你自己的意思。”
    连翘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家里人不来领,我就一直在府上服侍奶奶,要是他们一辈子不来要人了,我就在府上服侍奶奶一辈子。”
    杜若闻言,只笑着道:“那可不行,你奶奶早把你的嫁妆准备好了,这样可不是省了她银子了?”
    杜若难得开这样的玩笑,倒是让连翘闹得个脸红,只笑道:“连爷都取笑我起来了,我不过就这么一说,难道还真的不嫁人了吗?”连翘说着,只娇滴滴的就往外头去了。
    杜若一时已经梳洗整齐,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先往福寿堂去了,只交代刘七巧道:“我今儿已经帮你告了假,你这会儿不用着急,一会儿用过了早膳,若是空再过去便是了。”刘七巧见杜若如此体贴,自然就乖乖听话,放了丫鬟们进来梳洗更衣。
    杜若进福寿堂的时候,除了昨天喝多了的杜蘅,二房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杜太太和杜老爷后脚也到了。杜老太太从房中出来,还打了一个哈欠,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再一看坐下的几个人,似乎也都有疲累之相,看来昨晚必定都没怎么睡好。
    “蘅哥媳妇,看你样子昨晚没睡好啊?”杜老太太也不提别人,偏只点名了赵氏。赵氏昨晚哪里能睡好了,原本听了赵夫人的话,是打算回去给杜蘅吹耳边风的,可杜蘅喝了一个烂醉如泥,赵氏和几个丫鬟一起都扶不动他,最后赵氏气呼呼的把杜蘅扔在了床上,自己一个人在榻上讲究了一晚上。
    赵氏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道:“昨晚二郎喝多了,呼噜吵得我睡不着觉呢。”
    “那一会儿就回去补个觉,你如今管家辛苦,我准你不必每天都过来,有什么事情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古语有云,礼不可废,孙媳妇不敢。”赵氏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可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么一说,那没来的刘七巧岂不是就是个没礼的人了。
    杜若微微蹙了蹙眉头,忽然笑着开口道:“弟妹说的有道理,礼不可废嘛,所以二弟没来,弟妹自然是要来的。”
    杜若多聪明的人,一句话就噎的赵氏没了下文。杜太太是见惯了杜若帮刘七巧的,有时候连她这个亲妈都要嫉妒,便只笑着道:“昨儿七巧才出月子,又走动了一天,只怕是累了吧,蘅哥儿昨晚喝了不少,在房里多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老爷,今儿就让蘅哥儿在家休息一天吧?”
    杜老爷见杜太太出来打圆场了,只笑着道:“蘅哥儿我从来不拘着他什么时辰去宝善堂,只要他把我安排的事情做好就成了,最近安济堂重开的事情,他也累了一阵子了,是要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杜老太太是不管宝善堂生意的,所以听杜老爷说开了个什么安济堂,只疑惑道:“那安济堂怎么听的这么耳熟呢?他安济堂开业和我们宝善堂有什么关系呢?”
    杜老爷见杜老太太问起,只笑着道:“这事儿我正要回老太太呢,上回安济堂关门,朱家姑娘把安济堂在京城的几个分号的店契都给了七巧,后来我看着里头放着的药材有的都是好的,关门歇业实在太浪费了,所以让蘅哥儿重新调整了一下,把这几家店又重新开了起来。”
    杜老太太闻言,便有些不解了,只问道:“你开别人家的店,那岂不是抢了自己家的生意?老大,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明白,可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340|7.01|
    杜老爷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笑道:“是是,老太太的担心是对的,不过这也是我考察半年之后,才萌生出的一个想法,觉得重开安济堂,并不一定会影响我们宝善堂的生意。”
    生意上的事情,妇道人家是从不参与的,但是今儿既然是杜老太太问起了这个问题,杜二太太和杜太太也未免就思考了起来。只听杜二太太开口问道:“大伯说的这话,我倒是有点听不懂了,这宝善堂和安济堂都是做药材生意的,若是客人都去了安济堂,那宝善堂岂不是就没了生意?我瞧着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大伯这自己的生意不做,怎么倒做起别人家的生意了?”
    这个道理刘七巧昨晚已经对杜若说过了,这会儿杜若倒是了解的很。见杜二太太这么说,便只开口道:“两年前安济堂来京城开店的时候,我们也确实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安济堂在京城开业了两年,宝善堂的生意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大的下滑,而这半年安济堂虽然关门大吉,宝善堂的生意也并没有因此有大的增长,所以,再开安济堂,也必然不会对宝善堂的生意有太大的影响。”
    杜若才开始说话,杜老爷就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还有着一些不确信,难道自己这个只爱看医书的儿子现在开窍了?也开始关心生意上的事情了?
    杜老太太见杜若这么说,只有些不解道:“大郎你说的这些,我倒是听不懂了,都是做一样生意的,怎么就不影响生意呢?”
    杜若闻言,只继续道:“因为京城的穷苦百姓人家,很少有到宝善堂买药的,更很少有请得起宝善堂大夫看病的,他们一般都是请了大夫看病,然后找便宜的药铺抓药,而安济堂就是做这些人生意的,所以重开安济堂不会影响宝善堂的生意。”
    杜老爷方才只是有些惊讶,这会儿简直就是惊叹了,他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杜若的生意头脑也是这么好使的呢。杜老爷看出其中的端倪,还花了小半年的时间,特意查了几年前宝善堂的业绩资料,才推算出这一点,没想到杜若就这样轻轻巧巧的就说了出来。
    杜老爷只高兴的捋着山羊胡子,表示赞同,那边杜二老爷也笑着道:“大哥,看来这宝善堂后继有人了,听大郎这一番话,倒是解释的清楚明白,连我这个不谙经济的人,也有些明白了。”
    杜若见杜二老爷开口夸上了自己,只急忙道:“这些话都是七巧说的,我自己哪里能想到这些。”
    杜老爷一听说这些都是七巧说的,虽然感叹于儿子终究没有比他想象中聪明,但还是深感安慰总算娶到了一个聪明的儿媳妇,只叹了一口气道:“还以为你最近终于开窍了,也开始关心起家里的生意,原来都是七巧教的,罢了罢了,你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杜老太太见杜老爷数落杜若,只开口道:“生意上的事情,大郎原本就不懂,如今有七巧在边上提点着,没准以后就懂的多了,这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什么事情也不是一出娘胎就会的。”
    杜二太太见杜老太太又帮起了杜若,心里还略有些不高兴,只开口道:“那为什么穷人不来我们宝善堂抓药呢?是不是宝善堂卖的药价格太高了点?”
    杜若想了想,只道:“这就跟二婶娘不去便宜的首饰店买首饰,却喜欢去珍宝坊一样,因为珍宝坊里头接待的都是有钱人,如今的宝善堂,人人都知道里头出了两位太医,是专门给皇上和达官贵族看病的地方,一般的小老百姓自然不会来。”
    杜老爷只点点头道:“这一点大郎说的很对,所以要让小老百姓来宝善堂看病,就算多开几家宝善堂,他们也未必来,而宝善堂门店若是越发多了,那些官家侯府反倒会觉得我们宝善堂降低了档次,所以我考虑再三,才打算重开安济堂,顺便也看一看,生意究竟如何。”
    杜老太太听他们两人绕来绕去的,也是有点头晕了,只连连摆手道:“生意上的事情,我还是不过问的好了,听你们绕来绕去的,我也头晕了,还是来聊一聊茵姐儿婚事吧。”
    杜茵是杜二太太的嫡出女儿,也是如今杜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是杜家的一幢大事。赵氏原本听的有些无趣,正坐在那边低着头发呆,如今见杜老太太把话题转了过来,便只笑着开口道:“大姑娘的嫁妆,公中出的那部分,这两日就能备妥了,请帖半个月前已经发了出去,如今就是家里头的一应琐事,也安排的差不多了,那日要用的物件,也都安排了,还有车马,抬嫁妆的小厮,这些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如今就等着日子到了,姜家的花轿上门了。”
    杜茵听赵氏这么说,早已羞的底下了头,只开口对杜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先和两位妹妹去偏厅里头等您。”
    杜老太太见杜茵红着脸,也知道她是怕羞了,便点头道:“去吧,一会儿我进去同你们一起用早膳,可以让丫鬟们传膳了。”
    杜茵只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杜苡和杜芊也都跟在身后,只到了偏厅里头,杜芊才笑着道:“大姐姐也真是的,自己怕羞非要拉着我们一起走,我还想听听呢。”
    杜茵只瞟了杜芊一眼,笑道:“你要听,等你要出嫁的时候你一个人慢慢听,反正到时候我和二妹妹都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急着拉你走了。”
    杜芊闻言,只急得要去追杜茵,杜苡只拦住了道:“你快饶了她吧,统共她在家呆着的日子,也不过就几天了,何苦呢!”
    这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杜茵和杜芊也都坐了下来,杜茵低下头,只觉得眼眶一热,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杜芊见杜茵这样,只上前劝慰道:“大姐姐,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开玩笑的,你快别伤心了。”
    杜茵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只淡然笑道:“我才不是为了这个伤心的呢。”杜茵只叹了一口气,见姐妹三人围坐在一起,只继续道:“我们十几年都生活在一起,如今就要各自分开了,心里头想着当真是舍不得。”
    杜苡见杜茵这么说,也微微有些感触,只接着道:“我们陪着老太太这么长时间,如今我们一个个的要走了,其实老太太肯定是最舍不得我们的人。”
    杜芊见两人都红了眼圈,也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杜茵只推了她一把道:“快别哭了,一会儿老太太进来,见我们眼眶都红红的,只怕又要问起什么,到时候要是惹得老太太也伤心了,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杜苡闻言,只急忙就擦了擦眼泪,杜芊也立刻就收起了伤心,重新笑着道:“大姐姐说的对,再说了,新婚之喜,本就是喜事,大姐姐是气极而泣,我们在这儿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呢!”
    杜茵见杜芊越发说的不像话了,只气得要去捏杜芊的脸颊,吓得杜芊连忙躲到了杜苡的身后。杜茵一时也抓不住她,只气呼呼道:“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早晚也有你喜极而泣的一天,你就等着吧。”
    外头的大厅里头,杜老太太又一一问过了赵氏婚礼上的安排,见也没有什么疏漏的,便也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可以散了。众人起身离去,赵氏才走到门口,却又被杜老太太给喊住了,只开口道:“你今儿回去整理一下,把公中的嫁妆、二太太给的、还有我这边添的都加起来,看看一共有多少抬,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赵氏只停下脚步,转身回道:“大姑娘的嫁妆,一直是二太太在张罗了,公中的嫁妆单子和老太太您添补的那些,我也已经交给了二太太了,老太太若是想看,一会儿我问二太太要去。”
    杜老太太见赵氏这么说,便只摆了摆手道:“那算了,我自己问她要吧,你忙你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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