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听到那些不正经的荤话,恼得直拧姜筠的腰。
    见逢春又亮出了调皮的小猫爪子,姜筠更是忍不住想逗她,这么漂亮的媳妇,笑起来多好看,就该多逗她乐乐,还是毛丫头一个,整天充当稳重懂事的大人,他瞧得有点不太和谐。
    太婆婆少理睬,婆婆不找茬,夫婿又表现良好,更兼吃的香,穿的暖,睡的好,无事烦扰之下,逢春心情自然大好,几天的功夫,就那么倏的一下窜过去了,这日,又去晨起请安,逢春听到韩氏向姜夫人申请,要回娘家探望生病的老爹,便又想起嫁在清平候府的逢珍,七月之时,逢春曾随韩氏去过一趟,不过,去的时辰很不巧,她到侯府之时,逢珍恰巧服完药睡下,等她午后要离开时,逢珍还没有醒过来,所以,那一趟有点白去了。
    如今已是九月,她貌似应该再去一趟,斟酌了一下,逢春也向姜夫人提出了申请,姜夫人听罢,便道:“既如此,用完早饭后,你们一块结伴去罢。”又嘱咐韩氏,叫她照应逢春一些。
    回屋之后,逢春让晴雪开库房,去拿些补品装好,去探望病人,不能穿得太花枝招展,不能打扮得太珠宝满头,逢春又叫碧巧给她找衣裳首饰,吃完饭后要换的,自己则和姜筠赶紧吃早饭,一个包子没啃完,逢春已发觉姜筠貌似有点心不在焉,便问:“二爷怎么了?是今天的早饭不合口味么?”
    面对逢春关切的目光,姜筠报之一笑:“没有,你过会儿不是要出门么,多吃些。”
    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有些人,有些事,并非可以轻易忘怀,何况,曾经是他侄女现在是他长嫂的韩雅,无时不刻的提醒着他,他虽是姜筠,却也是韩胤,然而,这个秘密,他只能深藏心底,谁也不能说,哪怕是喜欢的枕边人。
    姜筠尚记得,逢珍是今年十月殁的,现在已入了九月,逢春下一回再去清平侯府,只怕就是逢珍的丧事了,逢珍这个侄媳妇,他并无多大印象,关于她的星点传闻,他也是闲着听别人说的,自己从未关注过,便是逢春当时在韩家,他也没很多印象,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不爱说话,十分规矩,带着韩逸玩的时候,说话特别温柔,其余的事情,他也是听别人提的。
    非亲生之子,她都那么疼爱,等以后,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她一定会待宝宝们特别好吧,一念至此,姜筠抛开刚才的怅然感伤,给逢春再夹一个包子,对她笑道:“瞧你瘦的,抱着都没几两重,再吃个肉包子,给我多长点肉。”
    逢春听得差点喷包子:她吃成肥婆了,难看的又不是你!
    第35章 逢春V
    逢春原本穿着石榴红的薄袄,是姜筠强烈建议她穿的颜色,说是看着鲜亮明媚,他瞧着顺眼,女为悦己者容,逢春只好穿得花枝招展,然而,请个安用个饭的功夫,逢春就毫不留情脱掉了,望着逢春新换的浅紫色衣裳,姜筠捏捏逢春的小脸蛋,叹着气去了,与韩氏汇合时,瞅到韩氏落在身上的目光,逢春一脸柔弱的掰扯道:“有点冷,所以换了件厚衣裳。”其实,两件衣裳很薄厚相当,她只是不想太张扬。
    妯娌俩一先一后上了马车,前往清平侯府。
    关于清平侯府的人口组成,逢春也是做过功课的,除去今春刚挂掉的韩四爷,韩府现有三房子孙,两嫡一庶,韩雅是长房嫡长女,下头有两个兄弟,一正一庶,逢珍之夫韩越是二房嫡长子,下头有一弟一妹,均是正出,韩三老爷为庶出,十分年轻,比韩雅还小一岁。
    到了清平侯府,韩家仆妇恭敬地将韩雅往里请,一脸恭维道:“大姑奶奶回来了。”瞧到旁边第二次来的逢春,态度也算随和,“亲家姑奶奶来的真巧,您娘家大伯母、母亲也刚到没多久。”
    逢春微疑,随后温声应道:“那倒是巧了。”
    那厢,韩雅却是轻轻蹙了秀眉,不会是韩越堂弟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没过多久,一个穿戴体面的媳妇迎了过来,福了福身子后,说道:“大姑奶奶,陶家两位夫人已去了越二爷院里,夫人也陪着呢。”这个媳妇口里的夫人,自指的是韩雅的母亲,侯府世子夫人裘氏。
    韩雅点了点头,对逢春道:“既如此,弟妹,咱们直接去你姐姐那边吧。”
    逢春对此没有意见,只凭着韩雅安排,在侯府后院步行一会儿,最后绕过一面石刻的影壁墙,进了逢珍在婆家住的院子,还没进到屋里,逢春已隐隐听到,屋里传来妇人的哭声,韩雅不由皱了皱眉,但已进了院子,自没有半道再撤走的道理。
    妯娌俩一前一后进了屋里,除了卧病在榻的逢珍,曹氏、高氏、逢珍的婆婆刑氏,侯府世子夫人裘氏,以及韩雅的亲弟媳妇都在,服侍的丫鬟和媳妇们,都被撵在屋子外头,简略见过礼之后,只见高氏坐在榻边,搂着病骨憔悴的逢珍,想是刚刚哭过,高氏的眼角尚湿润着,神色间却盈满忿意:“……我闺女还没咽气呢,亲家太太就紧着去挑新儿媳妇,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
    韩二夫人肯定不能承认这事,便道:“亲家这话可言重了,绝对没有的事。”顿了一顿,又轻轻冷哼道,“明知逢珍病着,需要静养,身边服侍的丫头还不省事,有事没事乱嚼舌根,什么有没有的事,都捕风捉影说给她听,这么没有规矩,合该全部捆起来狠狠打上一顿,叫她们都长点记性。”
    高氏气得恨不得扇韩二夫人几耳光,她原本好端端的大女儿,如今却病入膏肓,已几乎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强忍了心中怒气,高氏说道:“若真是误会一场,那倒罢了,要是确有其事,也太寒人的心了,我闺女自嫁来你家,哪怕没有功劳,总有些苦劳吧,她为了给姑爷留下骨血,拼着性命生了逸哥儿,却坏了自己的身子,现在,已经是熬一天算一天,亲家太太就让她安安生生过几天日子吧……”
    伏在高氏怀里的逢珍,身形瘦弱,肤色惨白,眼眶也深深陷了下去,两行眼泪无声地淌在脸颊,高氏瞧得心酸难耐,忙拿手里的帕子给女儿擦眼泪。
    高氏一片慈母心肠之话,却让韩二夫人听得火大,倏然站起身来:“亲家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逢珍病成这样,倒是我的过错了?是我不让她好好养病了?”说着,走到没怎么吭过声的曹氏旁边,说道,“那我可要请国公夫人给我评评理了。”
    “自逢珍进了我家的门,我是打过她骂过她,还是短她吃喝穿戴了?”韩二夫人捏着手帕,嘴里的话跟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外跳,“打她怀有身孕之后,我可有叫她过来服侍一天?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是她自己胎位不正,这才导致了难产,这也要怨我头上么?”
    长子娶的这个儿媳妇,她本不中意,但自家老爷强要同意,她也没有办法,逢珍本就不趁她的心意,还不好生服侍讨好她,反倒挑拨她们母子关系,韩二夫人大怒之下,自然要使出点婆婆的手段。
    曹氏拉着气鼓鼓的韩二夫人坐下:“亲家太太别急,有话慢慢说。”
    韩二夫人坐下之后,却是越说越来气:“逢珍生下逸哥儿后,身子大伤元气,我为叫她好好养着不劳累,便说先替她照养逸哥儿,等她身子养好了,再送回来给她养,可她呢,好像我这个亲祖母会害自个儿亲孙子似的,对越儿说什么见不着逸哥儿,她寝食难安,心神不宁,不能专心养病,非要把逸哥儿抱回来养。”
    “这也就罢了,母子连心,她舍不得,我能理解,为着她的病,这一年多花了多少银子,我可有说过她什么。”韩二夫人目光扫过搂在一起的母女,扯着嘴角冷笑道,“别人家的儿媳妇,对婆婆是晨昏定省,端茶递水,到了我这里,没落到儿媳妇的一点服侍,还要被说我苛待儿媳妇。”
    韩二夫人拔胸挺背,怒道:“亲家太太若是觉着我家伺候的不周到,不如接回去自己养吧。”
    听着韩二夫人夹枪带棒的一番话,高氏直气得眼冒金星,双手打颤,再压不住心中怒意,也火了:“我闺女一直养不好身子,难道亲家太太就没一点错?我闺女本就病的厉害,你又隔三差五的往她这里塞通房送妾室,不是存心给她添堵是什么?”
    韩二夫人一脸讥诮的冷哼道:“她不能服侍爷儿们,就得委屈着我儿子?真真好笑,富贵人家里头,哪个爷们没有几个妾室通房?谁让你女儿没投个好胎。”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公主命,就别犯公主病,末了,韩二夫人又怪笑道,“亲家太太素来贤惠,不舍得委屈自己老爷,难道就没教过自己女儿‘善妒’不对么?”
    高氏气得几欲昏厥,韩大夫人见势不对,忙开口打圆场,再这么吵说下去,可真要彻底撕破脸了:“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罢。”韩大夫人自己老公尚病着,实在没心情在这里多待,便对韩二夫人刑氏道,“弟妹,逸哥儿还小,那边离不开你,你去瞧瞧他,叫逢珍也歇着吧。”
    虽对儿媳妇不满意,但韩二夫人还是很疼爱亲孙子的,便散了些许恼火的气焰,很给长嫂面子的应了,韩大夫人又对曹氏等人道:“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陪着了,你们多劝着逢珍,叫她好生保养,别为闲言碎语生气伤身,待她好了,逸哥儿还要靠她教养呢。”
    韩大夫人左右打点了一番,又挽留来客中午留饭,再叮嘱几句继续陪客的儿媳妇,这才和韩二夫人、女儿韩雅一道走了,送走婆母三人,韩雅的弟媳妇很善解人意地离开屋子,叫她们娘家人自己说话,自己则去了外头的偏厅喝茶。
    “春丫头,你今日怎么来了?”待韩家女眷都出去之后,曹氏问逢春。
    逢春默默当了半天背景,这会儿终于能开口说话:“大嫂今天回来探望她父亲,我想着,上回来侯府,没见着四姐,便跟着她一块来了。”
    曹氏点点头,目光温和:“你有心了。”然后指着歪在高氏身上的病弱女子,道,“这就是你四姐,你自失忆之后,应该还没见过她吧。”
    “见过四姐。”经曹氏引荐之后,逢春规矩的行礼问好,方才高氏和刑氏唇枪舌剑时,她已偷偷观察过逢珍,形容枯槁,面无光泽,身形瘦弱的几乎就剩下一把骨头,瞧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差不多已是奄奄一息的地步。
    逢珍虽偎在母亲怀里,目光却紧紧盯在逢春身上,从她秀美朝气的脸庞,看到她淡雅贵气的装扮,眼睛中流露着不自知的艳羡和嫉妒,逢春见她一直瞪着自己,脸上不见半分善意,心中顿时又浮起那种厌恶的情绪,便再道:“四姐安心养病,多重保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逢珍虚弱地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真能借你……吉言就好了……”
    上回去看望逢夏时,逢春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今天对着病魔缠身的逢珍,逢春说了两句话后,嘴里就蹦不出别的词了,屋里的气氛更为沉重起来,曹氏心里叹了口气,再对逢珍苦口婆心叮咛道:“珍丫头呀,你身体一直不好,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将自己养好,别总和那些妾室通房斗气,斗来斗去,伤的不都是你自己么?”
    逢珍的眼泪又缓缓留下来,气喘吁吁地哭道:“我也想养……好自己,但我那不安好心的婆婆,一直捧着那些小贱人,任由她们……气我,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想叫我死……”
    见逢珍又哭出了眼泪,高氏忙给女儿再擦脸,口内柔柔的哄道:“珍儿,别哭了,快别哭了,你可禁不得再伤心伤神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叫逸哥儿怎么办,好孩子,你一定要撑着。”
    想到还不足两岁的儿子,逢珍更是伤心难过:“娘,我舍不得逸哥儿,我不想死……”
    高氏忍着眼泪,哄道:“别胡说,你才几岁,什么死不死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母女俩正抱头痛哭,忽听外头响起丫鬟的传报声:“二爷回来了。”
    第36章 逢春V
    一只脚刚踏进院里,韩越就又听到那些熟悉的哭声,自妻子难产静养之后,这出戏码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守在院中的丫鬟一通报完,屋里的哭声顿时压小了些,韩越绷着脸进去,穿过圆形落地罩,绕过多宝阁,进到屋子里头,只见妻子半躺在榻上,伏在岳母怀里哭,榻边不远处坐着岳家大伯母,以及站着嫁入嘉宁长公主府的妻妹。
    韩越先向曹氏和高氏见礼,逢春再向韩越见礼,礼罢,韩越瞅着病榻上的逢珍,问道:“今儿可吃过药了?”
    高氏将逢珍扶躺回枕上,又拿绢帕摁着自己的眼窝,哀声道:“她心里堵着闷气,怎么可能静心吃药,吃下去多少,就又吐出来多少……我说,姑爷啊,珍儿到底是你的枕边人,为了生下逸哥儿,才折腾到这幅模样,你就让她静静养几天病吧。”
    韩越心中有些无语,对着长辈,又不能不敬,只能道:“小婿一直让她养着病,什么事也都不让她操心……”还想叫他再怎样啊,难道让他辞了差事,天天在家守着婆娘不成。
    高氏直言挑明道:“你待珍儿好心,我知道,但你收的那些房里人,跋扈的跋扈,嘴酸的嘴酸,时不时就跑来珍儿这里扰她,你是这院里的正牌主子,就不能管一管她们?”
    管理妾室通房仆妇丫鬟,本就是主母的事情,若后院有什么事,都叫他出面去管,他还娶什么正房奶奶?韩越再次说道:“逢珍病着,不好理事,这院子里的事情,现在不是逢珍身边的妈妈在管么?有什么事,叫她们裁夺着处置就是,该训的训,该罚的罚,我又没偏帮过哪个。”韩越自认,他一点也没宠妾灭妻。
    高氏接着再道:“那些挑头来闹珍儿的,后头都有着靠山,谁敢打罚她们?”
    这是变相说他母亲呢,韩越面上一硬,淡淡问道:“那岳母想如何,叫我把她们全部发卖了不成?”
    高氏巴不得女婿把那些小妖精全卖了,但是,她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娘没有这个意思,娘是说,叫她们都安分点儿,别……”高氏后头的话,逢春没有听清楚,因为曹氏已经拉她离了屋子。
    韩雅的弟媳妇虽然在偏厅喝茶,但叫丫鬟一直盯着,若有什么事,也好及时通知她,得知曹氏和逢春离了屋子,忙从偏厅里走了出来,对二人面带歉意道:“我公爹正巧也病了,大姑姐又特意回来,母亲实在分|身乏术,这才离了这边。”
    曹氏和善的笑笑:“谁家还没有点急事,无妨。”
    韩雅的弟媳妇正要说‘天儿冷,请到屋里喝杯热茶吧’,却见韩二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过来,态度恭敬且和气:“二太太派奴婢过来,说国公夫人要是出来,就赶紧请到太太屋里去,可巧夫人就出来了。”
    曹氏嘱咐丫头到里头说一声,然后带着逢春离了逢珍居住的小院。
    “春丫头,你去看你大姐姐了?”逢春跟着曹氏去韩二夫人刑氏的院里时,忽听曹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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