煽情完了,姜筠不忘正事:“我要沐浴。”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舒畅了,身体恢复的也快,这日,冯太医又来给姜筠换药,顺便诊了诊脉相,最后,撩着颌下一把花白的胡须道:“二爷恢复的很好,头伤不日就能痊愈,至于这胳膊,再好生将养一个月,便也完好无事了。”
    姜夫人不在,姜筠是个寡言分子,逢春遂出面应道:“有劳冯太医了。”
    冯太医拱了拱手,态度谦和:“二奶奶客气了。”再略叮嘱一番注意事项,就提着药箱离开,冯太医德高望重,逢春亲自送他出了如意苑,方折转回到房内,进了屋,只见姜筠歪在铺着细竹席的宽榻上,逢春抽了抽嘴角,“二爷要是倦了,还是回床上躺着罢。”别霸占她的窝啊。
    姜筠手臂有伤,两人虽同居一房,却每晚分床而睡,姜筠睡大床,逢春睡宽榻。
    养伤的日子闲适而平淡,新的父母兄妹,不可能日日陪着姜筠,只有逢春朝夕相处的伴着他,解开心中症结后,姜筠心中一片澄明,他既真心要和逢春做夫妻,自不会淡着她,远着她:“我不倦……要不,以后我睡榻,你睡床吧。”
    “二爷说什么呢。”逢春走近榻边,在榻沿儿坐下,她辛辛苦苦树立一个贤惠的形象容易么,她跑去睡床,叫手臂不便的姜筠睡榻,姜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二爷手臂有伤,理该睡的舒服些,哪有和我掉个的道理,以后可别这么说了。”
    坐在旁边的逢春,发丝柔软,唇瓣盈盈,不知怎的,姜筠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痒,真是奇怪,他明明没有在沐浴,她的嫩手也没有碰他,他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姜筠努力装出无事的模样,却道:“逢春,有些渴。”
    “噢,我去给二爷倒水。”逢春不疑有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再端着杯身喂姜筠喝下。
    一杯温水下了肚,姜筠顿时觉着嗓子舒服不少,便随意起了个话题:“今日怎么没人来看我?”之前,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探他,不是爹娘,就是兄妹,或者叔侄等等。
    逢春也摆出拉家常的态度,配合着回道:“昨日宫里来了旨意,说老太后有些闷,今日一早,祖母带阿箬和阿篱进宫去了,今日是大嫂娘家小叔叔的末七,母亲、大哥和大嫂都去清平侯府了,按理说,咱们原也该去的,你还没完全康复,便作罢了,母亲说你静心养病是正事,这些琐事就别和你提了。”
    姜筠心口一窒,手背青筋根根浮起。
    逢春察觉姜筠面色不对,语气惴惴:“二爷,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姜筠勉强一笑:“没有。”
    这段时日,他怕露出破绽,一直隐忍未问,原来他回到惠安二十三年的同时,原本的韩胤竟提前死了,他是清平老侯爷夫妇的老来子,原该很疼爱的,然而,他在母体里先天不足,自幼骨瘦如柴,病魔缠身,从会吃饭时,就日日在吃药,被无数的大夫断定很难养大,方才给他诊脉的冯太医,就是其中之一,上辈子的二十年,他虽衣食无忧,父母却很少与自己亲近,父亲是公务繁忙,母亲是怕……触景伤怀吧。
    见逢春目含疑惑,姜筠定了定心神,说道:“过两日,你帮我洗头发吧,我觉着有虫子在头皮上爬,痒得很。”
    “不会吧,我每天都有给你篦头。”逢春将信将疑,“没篦出来虫子。”
    真从他头上篦出虫子,那还得了,他会疯的,姜筠伸手勾一下逢春的鼻子:“逗你玩的。”
    逢春摸摸鼻子,心情有些微妙,之前都是她对他动手动脚,现在慢慢开始颠个了,前几天,他摸了她的手背,今天,又勾了她的鼻子,下一回……
    她与姜筠也算认识快两个月了,按照现代相亲的步骤,两个月的时间,思想保守些的,或许还处于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含蓄阶段,奔放豪迈些的,只怕早已共赴云雨巫山顺便扯证了,她和姜筠的进展程度,还算不急不缓,反正这婚她也离不了,在这个婚姻多为盲婚哑嫁的时代,能有三个月的功夫培养感情,她就知足吧。
    唉,真没想到,她的婚姻大事,居然是这么解决的。
    然而,生于古代富贵之家的男人,他们劈腿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你还不能跟男人闹腾,会被指点为妒妇,而女人若是出了轨,十之八|九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因为男家和女家都丢不起这个人,言而总之一句话,逢春要想在古代好好活着,就得入乡随俗,所以,她得放明白一点,领导得敬着捧着,同事得和睦地处着,直到她有朝一日翻身做领导。
    三日之后,逢春耐不住姜筠的念叨,挽起袖子给他洗发。
    古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说,要是姜筠搁到现代治疗,就凭他脑袋上的伤口,早不知给他剃成多锃光瓦亮的光瓢了,冯太医手下留情,只剪了他重伤之处的长发,饶是如此,姜筠的头上也秃了一块婴孩拳头大小的地方。
    逢春轻轻揉着姜筠的长发,口内说道:“二爷,我之前没给人洗过头发,若是弄疼你了,你可要给我说。”姜筠属于半领导半同事的类别,这位尤其要搞好关系,和他关系铁了,上面的领导好通融,中间的同事好相处,下面的小喽啰好管制。
    平躺在椅中的姜筠,微微笑应道:“嗯……逢春,你给我洗仔细些。”满头异味时,他浑身难受别扭不说,也不好意思长时间接近她,怕熏污了她的鼻子。
    “嗳,我晓得。”逢春满口应是,换成她快两个月不能洗头,她早一剪子削发了,反正还会再长出来,不过,大概逃不掉被很训一通的结果。
    洗到半茬时,突闻外头响起传报声:“夫人来了!”
    姜筠还顶着一脑门泡泡,逢春迅速扯过一条毛巾擦手,又对不好动弹的姜筠说道:“我去迎一下母亲,二爷,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快步走出隔间,逢春给进到正厅的姜夫人,先行礼问好,再解释道:“母亲,我正给二爷洗头,才洗一半……”
    姜夫人脸上溢笑道:“筠儿之前最烦洗头,每洗一次头,都得摁着哄着,如今洗头可乖了吧,我也瞧瞧去。”说着,就一脸笑意地瞧姜筠去了,自打姜筠的记忆全部初始化,可以再重新填鸭似长大后,姜夫人每日都喜气盈面。
    望到母爱满满的姜夫人进来,躺在竹椅上的姜筠,挥了挥完好的左臂,出声道:“娘,儿子起身不便,不能给您行礼了,娘别见怪。”自接受姜筠的身份后,韩胤便决定了,他以后会好生孝敬姜筠的父母。
    “不怪,不怪!”瞧着儿子日渐说话流利,还有条有理,姜夫人连声说道,又对随后进来的逢春说,“春丫头,你继续给筠儿洗头,不用管我。”
    逢春哪能真不管姜夫人,忙将姜夫人让坐到炕上,又叫人奉上香茶,方坐回到小板凳上,动作轻柔地给姜筠洗发,姜夫人端着茶碗,一边轻轻拨动漂浮的茶叶,一边说道:“春丫头,筠儿能恢复的这么好,多亏了你的细心照料,待他好全了,娘让他陪你风风光光的回门。”
    逢春12
    姑娘出嫁三日后,都有回门的俗例,逢春的婚姻很别开生面,成婚当日,夫婿就摔了个脑门开花,昏迷不醒,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十日,随后又是漫长无际的养伤之旅,她这都嫁了两个多月,不提三朝回门,她连嘉宁长公主府的二门,都还没迈出去过。
    “谢谢母亲。”逢春一幅恭顺贤和的模样,温声应着姜夫人的话。
    姜夫人喝了口茶,再搁下茶盏:“天愈发热了,若是冰盆子不够凉,只管叫下人们去冰窖起,夏天容易胃口差,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厨房那边做,你们小两口,虽已成了家,但个头还在长,娘让针线上再给你们做几套新衣,春丫头,娘在珍宝楼订了一批首饰,过几日给你送些来,筠儿,你爹这几日已经在给你物色教书先生了,等你……”
    温柔的絮絮叨叨一通后,姜夫人笑着起身:“娘走了,过会儿吃了晚饭,你们都早些歇着,春丫头,你别送了,继续给筠儿擦头发吧。”
    毛巾的吸水性再好,也不可能将湿发完全擦干,逢春摸了摸姜筠濡湿的长发,和声道:“二爷,你瞧还要再擦么,已经揉不出水了,剩下的慢慢晾干吧。”
    姜筠抚一把肩头长发,有些湿意,但早已不滴水珠:“嗯,让它自己晾吧。”
    逢春丢开揉发的干布,再拿梳子给姜筠顺好长发,完事后,逢春正想说我喝口水去,却被姜筠攥住了手腕,逢春心内奇怪,便问:“怎么了?”
    姜筠不答,只将逢春扯坐到自己身旁,逢春纳闷极了,又道,“二爷,你是有事和我说么?我有些口渴,容我先去喝……”话音未落,姜筠突然将左臂环上她的后背,逢春嗓子卡带之际,姜筠胳膊使了些力气,将逢春娇小的身体揽进怀里。
    温热濡湿的呼吸喷在面颊,逢春轻轻颤动眼睫。
    姜筠见逢春眼波盈盈,唇瓣娇美,嗓子眼顿时又干又痒起来,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正经夫妻,他有亲近她的权力,亲近她,姜筠鬼使神差的低下头,轻轻咬上那两瓣弯弯俏俏的丰唇,入口只觉一阵柔柔的,软软的,而怀里的身子却是一瞬间僵硬,姜筠知道自己吓着逢春了,却不舍得放开她,从她日日守着他,细心照料他时,他已经悄悄喜欢她。
    轻轻抚着逢春的后背,姜筠温柔地叩开她的唇齿,寻到她,缠住她,许久,姜筠望着满脸红霞的逢春,低声开口:“逢春,你真好看。”一个美丽又贤惠的姑娘,他没道理不喜欢她。
    得了姜筠的赞美,逢春慢慢环住他的腰。
    逢春安静地靠在自己肩头,姜筠只觉心中一片宁然和踏实,又悄声低语道:“晚上,你别再睡榻了,和我一起睡床吧。”逢春愕然地抬起眼睛,张口结舌道,“你……”
    对着逢春有些慌乱的神情,姜筠道:“我看你每天要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睡,是不是榻睡的不舒服,我几日前,说和你换过来睡,你又不同意……”他之前头发有味,也不好邀她共睡床上,从今天开始,他再无所顾忌,“你把我照顾的胖了一圈,自己却瘦成这样,你整日睡不香,气色怎么会好呢。”
    逢春垂下眼帘,动了动嘴唇:“……你怎么知道我夜里睡不好?我明明每天都看着你睡着了。”
    “我想让你早些睡,所以最近常装睡来着。”只有他好生睡下了,逢春才会去歇息,姜筠贴着逢春的额角,低声和她说悄悄话,“谁知,你许久都翻身不睡,有时候还低声叹气,有一晚,我还听到你偷偷吸鼻子,逢春,你为什么哭……”
    逢春眼眶微热,低声道:“我……睡不着,我每天都睡不着,很难受。”她以前极少失眠,现在却夜夜难眠,夜深人静的时候,别人都沉入了甜美的梦香,她却辗转反侧,她反复给自己调节,却什么用都没有,不论是定国公府,还是嘉宁长公主府,都不是她撒性子的地方,她总也睡不着时,有时候气得想摔东西,可只能忍着。
    姜筠呼吸微滞:“多久了?”
    逢春微顿,然后轻声答道:“好些日子了。”
    姜筠沉默,随后又问:“是因为要嫁给……我的缘故么?”一个脑袋憨憨的傻子,哪会有姑娘真心愿嫁,不过是父母之命不能违抗罢了,假如叫他娶一个家世很好的女傻子,他心底深处也不会乐意,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逢春应该都是不受宠的庶女,纵算有委屈,也只能自己咽,所以,她才会整夜整夜睡不着吧。
    逢春抿嘴不答,姜筠也不逼她回答,只道:“以后有事,可以和我说。”轻轻亲一下逢春的额头,姜筠柔声道,“你这失眠症,只怕是由心病而来,是药三分毒,咱们先不找太医开安神药,以后每晚睡前,你都喝一碗安神汤,百合安神的效果不错,你先试试。”搂着逢春娇小的身躯,她还不到十六岁,姜筠心中疼惜,“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咱们可以说说话。”
    金乌西坠,斜阳撒地,姜筠抱了逢春许久,才松开她:“你刚才不是说口渴……”
    逢春轻戳姜筠的脸颊,目带促狭,轻嘟嘴巴:“原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啊。”
    姜筠轻轻‘嗯’了一声,见她微嘟小嘴,带着些许撒娇抱怨的语气,心头蓦然泛起一片柔软的涟漪,才松开她,又忍不住再搂紧她,轻轻细细的亲她。
    用罢晚饭,又洗漱过后,逢春拎起一本启蒙读物,照例要给姜筠念书,姜筠笑着拿过逢春捧着的书,看也不看,直接顺手丢到雕海棠花的方形炕几,他以前最多的消遣,就是翻阅各种书籍:“天热,总是出声说话,容易口渴,这阵子就别念了,安神汤你也喝了,还是……早些就寝罢。”
    逢春似有些不好意思,扒着桌沿不动弹。
    见状,姜筠轻轻展眉,低语发笑:“走吧,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逢春瞄了下他吊着的胳膊,的确吃不了她,遂从炕床起身下地,和姜筠一起进了里屋,才成婚两月多,还属于新婚期,屋内喜庆依旧,尤其大红色的团花锦绣床帐上,开着一朵朵荼蘼的合欢花,安置姜筠躺在里侧,逢春慢腾腾地躺在外侧,两人中间隔着一尺半的距离。
    默了一默,姜筠拍拍中间的空位:“离那么远做什么,你不怕摔下床去?”
    因是夏天,悬挂着的两层床帐,一为薄纱,一为轻绸,逢春躺下前,已将两层红色的帐子卸下,逢春摸着近在手边的帐子,轻声嘀咕道:“我不会摔下去的,离的近了,我怕碰着你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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