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即使现在她自觉并无爱慕的想法,但又能维持多久呢?当她以后遇到了觉得合适的另一半,他又是否能够接受福尔摩斯这样的存在呢?而更关键的是,在她的世界观里,还有比福尔摩斯更符合她认知情趣的绅士吗?
    诺拉揉了揉脸颊,苦恼地叹息。
    难道继华生之后,她也不得不考虑搬出这所她唯一感到家一样温暖的地方了吗?
    “您在想些什么?”看到诺拉这一副发呆的模样,福尔摩斯不自觉地问道。
    诺拉立刻摆了摆手,“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无关紧要?”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继而嗤地挑眉,“无数从书上得来的知识经验告诉我,每当一位女士用这样的词汇来搪塞答案时,所谓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诺拉斜眼,“真难为您将我当成‘一位女士’了。”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回答,“您一直都是。”
    诺拉沉默了半晌,才放弃似的笑了笑,轻声道,“其实我在考虑克利夫兰的建议。”
    福尔摩斯眼睛一凝。
    “他说得没错,我这样的人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了,如果我搬过去大概工作也变得更称心如意一些,也不会引起所谓‘我爱慕您’这样的误会。”诺拉万分无奈。
    福尔摩斯不自觉紧紧皱眉,“既然您明白是误会,又何必……”
    “因为我害怕有一天,它在我心中不再成为是误会。”诺拉缓缓开口,“可我非常珍惜和您的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如果因此而放弃它,我想我会非常痛苦,而我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
    福尔摩斯一呆。这是真正的怔愣住了,他极少会出现这种反应。
    周围是那么热闹,人声鼎沸,各自谈笑风生,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带着祝福和美好的微笑,空气中满是甜蜜微醺的香气,甚至可以听得到侍童轻哼出的不知名的小曲,刀叉相碰的金属声,酒液流淌的浓烈气息……而诺拉就坐在这一切的中间,翠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脸上带着柔和微笑,可眼里神色却分明是无奈而微微忧郁的。
    福尔摩斯注视着她,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灰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嘴紧抿了起来。明明周围是那么喧嚣吵杂,他却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那一个人,似乎其他所有人的声音和气味都一瞬间离他远去了。
    就如往常每天的互相调侃一样,他每一次都比别人更快地明白她所说的话。
    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48章 四八
    离华生的婚礼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如果拿一个词汇来形容当今贝克街221b号的状态,那么就只有一个是最为恰当了,那就是——古怪。
    大概是工作时间交错的缘故,郝德森太太不止一次看到例如“诺拉出门,夏洛克回家;而夏洛克出门了,诺拉下班”这样阴差阳错的场面。但当事人表现得足够镇定平静,就连她都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怪异来。好在婚礼那天,不知道福尔摩斯究竟与诺拉说了些什么,她总算没再提搬出去这回事,依旧是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直到八四年初的一个晴天,夜晚六点的样子,诺拉刚刚从诊所里回来,而几乎消失了大半周之久福尔摩斯终于十分稀罕地准点回到了贝克街,两个人在一周内再次碰面,古怪地注视了一会儿后齐齐转过头,一人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风景,而一人则看似十分专注地低头研究今日新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假样的静谧,几秒钟后,许久不见的格莱森警长迈着大步子踏上了楼,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就喘着粗气,急忙开口道明正事,“有——有新案子发生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从报纸里抬起头来,仍然那副令人牙痒痒的镇定模样,不急不缓地开口,“这个城市天天都在发生新的谋杀案,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格莱森。”
    “这次不同!”格莱森不想承认警察的无能,但事隔一天依旧找不到任何线索足以证明它的棘手,如果不是出于上级和舆论压力的无奈之选,他是打死也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格莱森的态度令福尔摩斯很满意,他越着急就越说明这件新案子的难度,他坐在沙发里欣赏了一会儿对方跳脚的可笑模样,才合上报纸,矜持地站起身来,拿上外套,微微一笑,“那倒是令我对此产生了兴趣,走吧,格莱森——”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眼里罕见地露出有些犹疑的神色,将原本急吼吼想要冲下楼的格莱森气得满脸通红,“又怎么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垂下眼睛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对坐在窗子旁边正努力充当隐形人的诺拉开口说道,“不介意的话,您不如和我一同出门吧?”
    诺拉一愣,立刻转头看向他,不出意料对上了那一双冷灰色的沉静而又深邃的眼睛。
    依旧如此理智淡定,毫无波澜,一如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这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鼎鼎大名多智近妖的大侦探,他向来不会为一些无聊乏味的事情所困扰。
    于是诺拉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嘴里说道,“当然,我是您最忠诚的伙伴,不是吗?”
    那个轻飘飘的“was”让福尔摩斯眼睛闪了闪,他分不清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如此说。
    但他还是秉持着绅士礼仪对她作出了一个“女士优先”的手势,跟着她身后安静地走了下去。
    冬末的夜晚仍旧很寒冷,出门匆忙的缘故诺拉内里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外面只套了一件毛呢短外套,外面呼啸的风瞬间将她的脸吹成了透着微青的苍白。她赶紧坐进马车,待福尔摩斯关紧了车门杜绝大部分冷风后,才伸出手轻轻哈气取暖。
    “我很抱歉。”福尔摩斯忽然开口道,“我没有考虑周全外面的天气以及您的心情,如果您后悔的话……”
    诺拉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微笑,“我的心情似寒冬,倒不觉得外面有多么的冷。”
    福尔摩斯愣了愣,倏尔沉默。
    诺拉没想到这句近乎玩笑的话会令福尔摩斯当真,但是当着格莱森的面她也不好作出解释,只好变通地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格莱森先生,这次您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惊喜呢?”
    格莱森早已看过报纸对这位不同寻常女士的报道,这次倒不像往常那样轻视她,出乎意料耐心地说出了原委,“这次可出了大麻烦了……就在前天,大概是晚上九点半左右,一个清扫火车的男人在查令十字站的一个停靠火车车座下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腹部有一个很深的致命创口,医生判断是失血性休克而死。关键是,你们可想不到她是谁——知道伦敦的多兰香水铺吗?对!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香水大师乔伊斯·贝尔的多兰香水铺,死者是他的孙女谢丽尔·贝尔,今年二十四岁,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多兰香水铺的名号诺拉曾经在阿曼达的口里听说过,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店铺,伦敦里几乎所有上流圈子的淑女都会在那里购买新出的潮流香水,而现在店铺的当家者也拥有一段十分励志的人生经历,据说他父母早亡,跌跌撞撞来到了伦敦,几番周折之后进入这间当时还是乔伊斯·贝尔掌管的铺子,在其名下当了个学徒,后来他得到了老人孙女的喜爱,加上本身天赋不错,又肯吃苦,最后在与谢丽尔订婚之后得到了这间店铺的经营权,这几乎是伦敦小报里最爱的几个名人小八卦之一了。
    不过让诺拉感到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谢丽尔·贝尔?”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倒是想起了什么,愈发惊异,“那个传闻里成天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贝尔小姐?”
    格莱森撇了撇嘴,“我看您是看多了那些小报八卦,它们说的东西可不能尽信——您应该想想,谁会去谋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孕妇呢?”
    诺拉微笑,“您可就错了,格莱森先生。根据大部分小说里来看,对丈夫下手的,往往是嫉妒成狂的妻子,而对妻子下毒手的,一般也会是心怀鬼胎的丈夫。”
    这回格莱森干脆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理会她这番调侃般的无厘头推测。
    晚上接近七点的光景,查令十字车站几乎已经没有了乘客,格莱森将他们带到了开往吉林汉姆站经由格林威治站的蒸汽火车旁,车头写着一行“60613”的序号。车里没有一个人,黑黢黢阴森森的,只有两个年轻的警察站在附近,百无聊赖地说着闲话,看到格莱森带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探究地打量了一会福尔摩斯和诺拉,目光尤其在后者身上停留了许久。
    格莱森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带着二人从一扇开着的门那走了进去。
    “尸体被发现在三号车厢的82a车座下,”格莱森边走边说,“我们找了好几个医生,所得出的结论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我想,也许应该在您这儿能够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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