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有身孕后,她在他面前已经不怎么拘谨了。反正脾气再差的时候他都见到了,她还经常指挥他向东向西,他要是生气,根本不会带她来这里闲坐。
    段俨低笑出声,他笑时有如一缕清风,温润清凉,“可是为夫就喜欢夫人这种脾气。”
    殷岁晴脸一热,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说的真话假话。
    可他就像能看穿她心事一样,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在哄你。”
    殷岁晴的心彻底热了起来,比这盛夏的太阳还要炽热。她被陶临沅辜负了许多次,从那之后心就冷了下来,对男女之事再也提不起什么热情,即便嫁给段俨,也只是本着好好过一辈子的想法来的。
    没有再多的情绪。
    她的心不是石头,被宠着哄着捧了那么久,总是会热的。
    现在他的一句话,轻轻松松破开了她心里坚固的城墙,在她心里扎根生长,等回过神的时候,根已深埋在土壤里,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充盈了她整个心房。
    殷岁晴抿起唇,最终忍不住笑起来。
    ☆、第170章 番六
    走出茶楼,行将黄昏,太阳不如来时那般热辣。
    大抵是刚才吃的糕点太甜腻了,殷岁晴刚出茶楼就觉得不大舒服,扶着墙角干呕起来。段俨担心她的身体便没急着回去,把她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馆请大夫帮忙看诊。
    老大夫扶着脉老神在在地说:“并无大碍,只是吃的东西不对口罢了。”
    说着让小童子端来一杯茶水,给殷岁晴漱口。另外又熬煮了一碗药汁,能够缓解她的孕吐症状,殷岁晴喝过之后才算平静下来。
    大夫开了一副药方子,“要是以后吐的还厉害,就可照这副药方抓药吃。”
    段俨让他抓了三副药,等殷岁晴不那么难受之后才扶着她走出医馆。
    没想到刚出医馆,就遇到了不那么想见到的人。
    陶临沅来西市采买物品,走了一个下午,被太阳晒得头昏脑涨,觉得自己约莫是中暑了,便来医馆请大夫看看。没想到刚下马,就看到从里面走出的两个人,他身子一僵,目不斜视地看着两人。
    段俨一手提药,一手扶着殷岁晴的肩膀,低头关怀地问:“觉得好些了么?”
    他不认识陶临沅,把他当成了路人,自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然而殷岁晴是看到他了,但也仅限于看到而已。她收回视线,朝段俨微微一笑,“好多了,大夫的药很是管用。”
    段俨放下心来,手从她的肩上滑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那就回家吧,想必你也累了。”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仿佛根本没看到陶临沅一样,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殷岁晴走过他身边,傍晚带点闷热的风吹过来,吹得陶临沅头脑更加胀痛。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余香,是殷岁晴惯用的桂花香露,她一直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对他的感情而已。
    瑜郡王府的马车早已远去,许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举步踏入医馆。
    小童子在柜台后面称药,他上前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两人,包了什么药?”
    小童子从药堆里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那对夫妻?”
    陶临沅一滞,一时竟无法承认。
    他没回话,小童子就当他默认了,笑呵呵地说:“那位夫人有身孕了,最近孕吐得厉害,她的夫君很关心她,特地陪着她来看诊呢。”
    陶临沅如被重击,身形狠狠地晃了一下。
    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像话:“有了多久的身孕?”
    他问得多了,小童子警惕地看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说罢埋头干自己的活,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然而这就够了,陶临沅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馆,最后怎么上的马都不知道,一路上横冲直撞地回到陶府。他没有回自己院子,反而来到殷岁晴曾经住过的白云谣,自打她走后,他每隔几天就要来这里一趟。
    院子里再也没有殷岁晴的踪影,却无处不是她留下的痕迹。
    她就像埋在他心里的一根线,悄无声息地伸进去,长在他的心里。平时注意不到,关键时刻,那根线猛地从心脏里抽出来,留下彻心彻骨的疼痛。
    疼得他整颗心蜷缩成一团。
    *
    从西市回来,殷岁晴一直没说路上遇见陶临沅的事。
    说了有什么用?无非给段俨添堵罢了。
    她这才觉得脸盲也有脸盲的好处,根本不用担心遇见不想见的人,因为就算遇见了也不认识,能省去好多烦心事。
    本以为遇见就算了,这事很快就会揭过去。
    未料想没几天陶临沅就来登门拜访。
    彼时殷岁晴和段俨正在梧桐苑用饭,听到下人通禀,她搁下筷子不得不多想,该不是来找茬的吧?上回假装没看到他,就是不想让他惹是生非,毕竟她跟段俨的新婚之夜,他不是没有前科的。
    段俨起身往外走,她犹豫了下,“陶临沅性子冲动,若是跟王爷起了冲突,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段俨原本就要走了,听到这句话不得不转过身,“你担心我为难他?”
    怎么可能,她是担心陶临沅跟他大打出手!又不是没发生过,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殷岁晴起身替他整了整衣裳,认真地表明立场,“我现在只会替王爷担心。”
    段俨笑了,握住她的手说了句放心。
    等他离开后,殷岁晴一直在屋里坐立不安,饭也吃不下去,索性让人直接撤走了。她本想让丫鬟去前院打探一番,末了想想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于是只能继续等着。
    其实她确实担心过头了,陶临沅来瑜郡王府不是为了闹事,而是为了正事。
    准确地说,有事相求。
    慧王跟魏王在南门交战,五天之后终于战败,被关入地牢。他是慧王的党羽,理应该一同获罪,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到现在,完全因为他是陶嫤的父亲。如今想完全脱身必定没那么容易,皇上还在气头上呢,他稍微有点动静,可能就要身首异处了。
    就连今天来瑜郡王府,都是避开所有人耳目来的。
    瑜郡王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而且颇有分量,如果他能为自己求情,想必就不会有事了。
    可是要他求他……陶临沅是千百个不愿意,如果不是为了陶家上下几百口人命,估计他今天根本不会踏进王府大门。
    段俨来后,他半天没有说明来意。
    起初段俨还有耐心,末了直接道:“陶侍郎若是无事,本王还要下去陪王妃一道用膳。”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句“王妃”刺激了,陶临沅猛地抬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谁也不让谁。
    他咬牙道:“我有一事相求。”
    段俨抬了下眉毛,有点好奇。
    等他把话说完,前因后果捋清楚之后,段俨反而一笑,颇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算什么?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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