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嫔今日打扮得格外贵气,满头的珠光宝气,一只极大的四尾金凤高卧发间金碧辉煌,此时她的身上穿着描金的宫装,满脸的笑容看住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打量了许久之后,方才高声笑道,“这就是靖北侯家的小公子了?”
    “娘娘可唤我阿都。”大驸马恭声道。
    虽然蒋嫔不着调的名声他是听说过的,然而看在大公主的面上,他也并不会对蒋嫔有任何怠慢,虽心中对蒋嫔打量货物一样打量自己十分不满,他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歉意地看着自己的大公主的身上。
    “母亲寻我们来,是为了何事?”大公主恐蒋嫔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此时便轻声问道。
    “瞧瞧我这亲闺女。”蒋嫔见大公主今日面上春风满面,容颜越发娇艳,就知道是因见了大驸马的缘故,心中恼她与自己不亲近,此时便皮笑肉不笑地与敛目的大驸马笑道,“平日里从不跟我这个亲娘上门的,就喜欢跟皇后娘娘说话儿。这不,不是我说有事儿,只怕公主殿下竟是要起身走了也说不定。”
    她今日涂脂抹粉格外地艳丽,见大公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便得意地笑道,“是个人都喜欢往高枝儿飞,公主如此也是寻常罢了。”
    大公主没有想到蒋嫔今日要见大驸马竟然是为了要败坏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时竟不能回嘴。
    蒋嫔这一席话,将她说成了奉承皇后贬低生母的不孝的人,若是个心地正直的人,谁会不唾弃她呢?
    容貌不好并不是问题,然而若为人都不堪品德有亏,就叫人鄙夷了。
    大驸马,日后会怎样想她?
    “您这话叫我心中有感。”大驸马眉间微微皱起,见大公主低着头,突然有两滴晶莹飞快地从她的脸上往地上砸落,脸色微微一变,又见蒋嫔竟越发得意,便微微一笑,温声道,“做人确实得往高枝儿飞,不然下头的枝叶又细又无用,立不住,岂不是要伤了好人?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可见确实有几分道理,论起来,也得怪那低枝儿靠不住,想来得检讨一下自己。”
    俊美的青年温言轻语,仿佛是在人耳边呢喃一般,这宫里的宫人都红了脸。
    只是这话听得蒋嫔云山雾罩的,竟不大明白,只有大公主飞快地抬头,看着微笑的大驸马呆住了。
    柔顺可人的少女红着眼眶呆呆地看着自己,大驸马竟忍不住抿嘴笑了,对着大公主眨了眨眼。
    “什么高枝儿低枝儿的,”蒋嫔没听懂大驸马的话,却看见了他对大公主挤眼睛,便有些不快地说道,“我听说,你是先帝朝的探花,如今在哪里当差?”
    “在大理寺。”大驸马含笑说道,“日后娘娘若是有熟人需要在里头照料,便来寻我就是。”
    大公主的嘴张大了。
    谁,谁家会喜欢落在大理寺手里叫他照料呀!
    进了大理寺,少不得至少是个抄家呀!
    “你倒是恭敬我。”蒋嫔还是没听明白,见大驸马低眉顺眼,仿佛对自己十分尊敬,虽心中有些不足,觉得他比不上承恩公府的公子,然而最近这些时候已经叫皇帝给骂得害怕了,顿了顿,便又询问了几句,待听到大驸马作为家中幼子,别说袭爵,就是家产也不过是与几个兄弟均分,便越发地觉得这个女婿不招人喜欢,此时便冷淡地说道,“陛下的赐婚,我是不能阻拦的。”
    “多谢娘娘。”大驸马柔声说道。
    “母亲想要阻拦,我也是不肯的。”虽大驸马对蒋嫔多又不敬,然而大公主却知道这青年是在为自己张目,此时鼓起勇气,在蒋嫔不快的目光里咬着牙说道,“我想要嫁到镇北侯府去!这是我选的人,我选的姻缘,也请母亲日后不要再说这话,叫女儿寒心!”
    她确实孝顺,不想与蒋嫔争执,然而若是生母一再伤她的心,她也只能将这些都说出来,叫母亲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我寒了你的心了?!想要跟你和女婿说说话儿,你这就不耐烦了?!”蒋嫔见大驸马在,却叫自己亲闺女反驳,顿时脸上挂不住地冷笑道,“是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敢与我高声说话了!”
    “我孝顺母亲的心,一直都未变,然而母亲若是不喜见我,便不见,日后,我只远远地给母亲祈福。”大公主抬眼说道。
    “你!”蒋嫔气得半死,然而却也知自己能在宫中立足,盖因她有儿女傍身,一时叫大公主唬住了,竟不敢多说,沉默了下来。
    “母亲如今,该与我说说,叫我们过来为了什么?”大公主心中一叹,有些难过,此时又见蒋嫔把自己画得妖精似的,身边一群美貌如花儿的宫女儿服侍,就觉得憋得慌,此时便劝道,“若是母亲哪里不舒坦,只来与我说,然宫中今日人来人往,母亲何必……”
    画成这样给谁看呢?蒋嫔的年纪比皇后还要年长一些,不是穿得妖娆的时候了,这在自己宫里也就罢了,出去了,岂不是叫人笑话。
    如沈妃那样清淡端庄,不好么?
    “公主殿下不要来与我说这个。”蒋嫔目光闪烁地说道。
    她从前就在心里总存着对皇后的不服气,如今在后宫,这股气越发地起来了。
    她虽然有些年纪,然而却也想要再生个儿子出来,就算她生不出来,然而身边的这几个小宫女还是花一样娇嫩的年纪,她大可抱过来自己养着。
    只要有个儿子傍身,她就有了依靠,日后,太子位也不是不能挣一挣。
    只是这些话她不会与大公主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说,不然皇后定然也知道了,蒋嫔稳了稳心,见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眉宇俊美的青年满眼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女儿的身上,心中就觉得不快,只是想到自己的大计,便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与大公主笑道,“今日阿,阿都好不容易进宫一次,不如就在我这儿用膳?”
    见她难得的好脸色叫大公主诧异,她便再次笑道,“一会儿,你去请陛下来,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家宴了,对不对?”
    ☆、第27章
    蒋嫔的眉眼儿间都是算计,简直叫大公主心都凉透了。
    她拿自己的亲闺女争宠?!
    “听说今日广宁王与嘉靖侯世子入宫,我想着,想必陛下并无空闲与娘娘家宴。”大驸马是个很给力的人,见蒋嫔皱眉看过来,便含笑说道,“娘娘的一片心,想来是白费了。”
    “母亲若无别的,女儿先告退了。”大公主强忍着把眼泪逼回眼眶,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回头,我天天来给母亲请安,绝不叫母亲寒心。”
    今日一早,她其实过得很快活,满心的欢喜,只觉得这一生的幸福都在眼前了,却没有想到叫生母一盆水泼下来透心凉。见蒋嫔还有些不快,大公主到底忍了忍,沉声道,“日后,我也不想再听见母亲说我的姻缘,母亲疼爱我,想必应该明白。”
    “你是在命令我?!”
    “是请求母亲。”大公主说完了这个,见蒋嫔气得浑身发抖,珠翠摇动,越发觉得刺眼,此时轻声道,“这宫里哪一个不是聪明人?母亲所作所为都在旁人的眼中,我若是母亲,就去了这几个妖精!不然叫人笑话,丢的是母亲的脸。”
    她见大驸马当先一步往外走去,知他给自己留了余地脸面,心中越发感激他,便冷冷地说道,“母亲看错了父皇,只会叫父皇心中厌恶!若父皇是那样的人,您早就得宠,还要等到现在?!”
    “皇后嫉妒……”蒋嫔争辩道。
    “男子想要三心二意,女子是拦不住的,我以为母亲明白。”大公主有些伤感地说道,“我就要出嫁,不能再在母亲的身边,若是母亲还看不明白,日后谁还会拿真心话提点你呢?”见蒋嫔愤愤不平,她心中叹息了一声,知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便摇头说道,“您幸运些,得了母后的宽和,然而叫我说……”
    换个厉害的正室主母,早在皇子府里就把这么个不安分的给灭了!
    “孽障!”蒋嫔见大公主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的错,顿时勃然大怒,抓了桌上的杯子没头没脑就砸过来。
    大公主险些叫这杯子砸在头上,眼看蒋嫔横眉立目,苦笑了一声,到底转身走了。
    大驸马听见里头有瓷器摔碎的声音,又见大公主脸色暗淡地出来,急忙与她问道,“有没有伤着你?”
    “并无事的。”大公主迎着日光看着一脸忧虑的青年,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摇头说道,“你进宫一回,不去与母后请安不好。”
    “我们一同去。”虽还没有成亲,然而大驸马却觉得与大公主十分亲近,见她无恙心中安慰了些,口中轻笑,一同往皇后宫中而去。
    才走到宫门口,大驸马就听见里头有说笑声传来,叫宫人领着往里头去,却见里头一只圆滚滚的胖猫仔儿,此时蹲坐在正中间的地上,目光炯炯。
    “这是?”大公主见阿眸坐在地上甩尾巴,一旁皇后正探手过来,便笑问道,“囡囡这是要做什么?”
    “人来疯,你不要理睬它。”皇帝脸色发青地说道。
    见了皇帝的模样,大公主就知道胖猫仔儿又不知发了什么坏,又见一旁脸色凝重,看着胖猫仔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广宁王,急忙上前与他请安,这才见大驸马已经对广宁王微微颔首。
    这显然是熟悉的意思,大公主还不知他与自家王叔这样熟,却并不在意,只上前将阿眸抱在怀里笑问道,“方才在闹什么?”
    胖猫仔儿得意地拿爪子拨了拨自己头上的那垛儿小黄毛儿,只觉得动作格外潇洒英俊,又听到了这个,就嘎嘎地笑起来。
    “王弟方才说他家王府有一爱宠,十分听话憨厚,想带入宫中与囡囡作伴,囡囡在谢你王叔。”皇后此时便温声道,“囡囡如今越发孤单,是该有个伙伴。”
    皇帝深深地,忧虑地叹了一口气。
    一只倒霉猫仔儿就叫他招架不住,再从性情古怪的广宁王手里接进来一只,这不是后宫要翻天的节奏?
    阿眸只觉得自己即将有个小弟使唤,一点儿都不觉得会叫别的猫狗夺走自己的宠爱,扭着小屁股与大公主亲近,然而见到广宁王那双暗沉看来的眼睛,竟呆了呆,下意识地偏了头。
    今天这广宁王好怪。
    “这倒是个喜事。”大公主听完这个就笑了,又见皇后与皇帝心情不错,便忍了心中的心事,只与人说笑,不大一会儿,却听见外头有哭声传了进来,之后,竟是静嫔一脸泪痕而入,松垮垮的衣裳竟有些撑不住她的身体,此时这个头发都有些散乱的女孩儿进来就伏在了皇帝的脚下,再没有初入宫的稳重文雅,哭着说道,“太后娘娘不好了,求陛下救救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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