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飞对此同样表示不能理解。
    就算司马诚不愿意把他家公主派去打南诏王,也没有必要主动将她派出镐京啊。
    这一点缘由,恐怕只有昨日参加小朝会的大臣们心知肚明——皇帝陛下越来越任性了。
    不过事实已定,不明白司马诚的动机也无妨,反正最终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既然是和高延这只老狐狸同行,司马妧想要留在河南道的太原府查探秘密是不可能的,唯有他替她代劳,姑且一试吧。
    “妧妧,带我同去。”顾乐飞理所当然提出要求。
    楼老夫人眉开眼笑:“瞧瞧这小夫妻俩,真是恩爱,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楼重哼了一声,没说话,理智上他很看不起这么黏着老婆的男人,没出息。可是情感上又觉得驸马离不开自个外孙女是好事。
    顾乐飞被楼老夫人一句调侃弄得有些窘,不过他脸皮厚着,面上显不出来,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妧妧,既然外祖母都如此说了,你便让我随行如何?”
    总觉得小白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凭直觉她认为顾乐飞此举有古怪,不过却也不打算在外祖父母面前谈及,有什么事情回府再谈。
    赈灾和征南诏的事情同样急迫,哪一件都刻不容缓,今日接到上谕,明日司马妧就要点兵护运钱粮,随高延一同离京。因着准备时间短,便也不能在楼府停留,提前告辞。
    离开之前,司马妧对楼重道:“外祖,您老和韦大将军私交不错,这两日若有空,不妨去见一见他?”
    楼重望着自己的外孙女,眯着眼睛笑:“不放心韦恺?说实话,我也不放心,自然要去叮嘱一番,你先前同我所说的那些对南诏的战术,如今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司马妧犹豫了一下:“未必。韦恺此人,颇为自负。”她与韦恺也算有些交情,却不去亲自相告,而是让楼重去和韦尚德说,再由韦尚德转告给自己孙子,便是怕若出自她口,韦恺不愿听从。
    楼重当然也想到这一层,他摸着胡须笑呵呵道:“无妨,外祖自然要跑这一趟,不过人家听不听,那是人家的事情。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韦恺这小子是否配得上他的自负,一战便知。”
    *
    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不等司马妧问,顾乐飞十分乖巧地主动开口:“此去赈灾,途经河东道的时候,我会装病。”
    他是靠过来说的,音量很小,加上马车轮轱辘轱辘的响声,外面根本听不见。
    河南道?
    司马妧微微一怔,随即很快想通:“你要替我去探查封地一事?”
    顾乐飞笑着点头:“这么好的机会,以后怕是难有。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派人给梅常侍递个话,他若果真有心相帮,今夜便该上门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详细说个清楚。”
    “小白,圣谕下来的时候,你就想清楚了要这么做?”
    顾乐飞笑眯眯地现出两个小酒窝:“知道先皇有个秘密留给你,不去搞搞明白,心里痒痒的难受。”
    司马妧注视他片刻,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肩膀,脑袋在他软乎乎的肩颈处蹭了蹭,低声道:“小白,我知道你很固执,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不过离了我身边,我没法保护你,这一次我会留下符扬等五十人保护你。他们都是最好最可靠的边兵,跟着我踩着血河尸山拼出来的,危急关头,你可以信任他们。”
    她温热的呼吸和肌肤的触感清晰可感。
    她身上并没有一般女子的柔软馨香,而是一种冷冽如冬泉般的气息。顾乐飞僵着身体木木地点了点头,任凭她抱着,心猿意马,却不敢乱动,更没有任何勇气趁机对她做出什么。
    这种被自己的心上人关心爱护的感觉吧,不是不好,可是又让他觉得很心酸,难道在司马妧眼里,自己真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连自保都做不到的人肉团子而已吗?
    好难过。
    “符扬他们跟着我,你身边无人,若有危险该当如何?”
    “你忘了陛下允我带五百将士?南衙十六卫里总有些人愿意随我去的,况且……”司马妧抿唇一笑:“我可以自保。”
    好吧,定国大长公主的名号不是盖的,无怪乎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只弱爆了的人肉团子。
    顾乐飞心情低落地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嘱咐道:“若有任何变故,抓住高延做人质,不要手软!”
    司马诚让高延和司马妧一起去赈灾,估计是打着二人互相监督的心思,既不让司马妧大出风头,又不让高延趁机保护自己的人、打击其他官员。
    而在顾乐飞眼里,凡事还是小心为妙。虽然没有任何迹象,可是万一在中途,司马诚对他家妧妧起了杀心,手无缚鸡之力的高老头子也是很好的肉盾和护身符——这一点司马诚一定没有想到。
    *
    司马诚下的这两道旨意,让大半个帝国的官僚机构都随之运转起来。
    新一批的钱粮和五百骑兵要跟着高延和大长公主奔赴受灾之地,而从十道数百军府中挑选出来的十万府兵即将带着他们的武器和稀少的几天口粮,跟随新上任的征南大将军奔赴西南。在十万大军开拔之前,粮草的调集和运送已经紧锣密鼓地筹集起来,鸿胪寺更是忙碌不已地为南诏一战准备誓师的礼仪,因为皇帝要亲自为征南大将军送行。
    因着皇帝垂青,一时间韦府门庭若市,风光无限。年轻的韦恺对这份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重任,既感到舍我其谁的自豪自傲,内心又有几分难言的忐忑和不安。
    他清楚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合适,因为她早在十五岁就带骑兵千人突袭北狄王呼延博,收复嘉峪关,为大靖立下赫赫战功。
    但是司马诚绝对不会让她去打这一仗,因此才会轮到自己。
    很奇怪的,每次想起那个人,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她在马上射箭的英姿,而是在寒冷的冬夜中,那被皇帝勒令长跪不许起身的笔直背影,瘦削、挺拔、坚韧而孤独,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疼。
    韦恺几乎是抱着敬仰的心情去记住这个背影,同时更加迫切地希望超越她。
    大靖难道没有男人了么,竟让一介女流抗下指挥千军万马重责?韦恺迫切地希望证明自己是比定国大长公主更为出色的武将,故而讨伐南诏一战,是他最重要的□□。
    他雄心勃勃,渴望一鸣惊人。
    比起英姿勃发的新任征南大将军的风头无两,高府和公主府这两个宅邸中为着后日踏上往北赈灾之路的准备,虽然忙碌异常,却显得默默无闻。
    高延已经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高娴君已经给太医看过许老头写的方子,太医无不啧啧称赞此乃妙方。看来陈庭说的那个大夫的确靠谱,虽然他没有在司马妧出京这件事情上出力,不过却一点也不感到脸红。
    日后要与司马妧处事数月,不刻意为难她便是,高延如此想到。
    而这个夜晚的公主府虽然和高府同样安静,却屡次有人叩响门环。
    第一次,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游街郎,他送来一个糖丸袋,里头十几颗糖丸中有一颗蜜蜡丸,里头封着一张字条,上头只写了五个字:“找十二王爷。”
    梅常侍没有出宫,而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了司马妧,他所知道的线索。
    而第二个敲门的人,是赵岩。
    他的嘴角青了一块,看起来十分狼狈,卫兵一开门便听劈头盖脸道:“我要见大长公主!”
    见到司马妧,他对着她直直跪下,砰砰砰磕上三个响头,然后梗着脖子,说的第一句就是:“求殿下允我随行!”
    司马妧无语地瞪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熊孩子,不说话。
    靠着胸中憋闷的一口气,不用人问,赵岩把来龙去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个清楚。
    原来赵岩本来想跟着韦恺去打南诏王,可是父亲死活不让,还打了他,明月公主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风凉话,赵岩气得半死,干脆跑出家门,径直来了大长公主府投奔司马妧。
    去不了南诏,他就坚持要随司马妧去河北河南两道赈灾,而且死活不愿意归家,耍赖皮抱着公主府的一根柱子不松手,谁也拉不下来。司马妧无奈,派人去惠荣侯府知会了赵岩父亲一声,惠荣侯一听这小子如此犟,火冒三丈,撂下话来:任凭大长公主如何处置,老夫不管。
    这话听来是气话,其实也就是默认允许赵岩跟着大长公主走,毕竟比起去南诏打仗,去赈灾的危险小,而且也有功劳可领,划算得多。
    一听到这话,赵岩更加理直气壮不肯归家,宁愿住公主府的马厩也不愿住惠荣侯府的少爷房。顾乐飞很讨厌这种中二少年的莽撞行径,若不是看在他给司马妧做过贡献的份上,只怕会将他强行扫地出门。
    而第三个人叩响门环的人,却是在第二天清晨来的。
    “小白。”天下会这么叫顾乐飞的人,除了母亲崔氏和司马妧,只有一个人。
    睿成侯三子,齐熠。
    “我……要随征南大将军去打南诏了。”齐熠如此说。
    ☆、第71章
    齐熠是怀着沉重的心情深呼吸说出来的,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后却发现对方半天没反应,于是抬起他同样沉重的脑袋看了一眼顾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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