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跟在曹守真、陆朝阳身旁,他们三人年少好动,先出来玩耍。
    赵中闲陪着刘元靖,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刘元靖年近半百,白天顶着炎炎烈日,穿着厚重的节日礼服,还要高声宣讲,自然是汗出如浆,需要洗个澡好好歇一下才能缓过来。
    练内功并不能寒暑不侵,道家讲的是道法自然,不是违背自然规律。
    如果冬天不觉冷,夏天不觉热,这都是中医所说的虚症,严重的离死不远,人间不会有任何一种内功,能达到空调的效果。
    刘元靖为郭弘降温,短暂地运功已经受了重伤,要知道他可是当今世上一流高手,虽然不如玄门五奇,也只差了半个层次而已。
    修炼内功会使人更容易调动身体力量,增强集中力、反应力,却不能增强力量、耐力和体力的总量,也就是不锻炼肌肉,只练神经反射,郭弘修炼的《黄庭经》和衡山周天功就属于这种。
    练习外功才真正锻炼体魄,如少林拳法。
    当然,常年进行外功对练,神经反应速度也会有所增强,但与专精此道的内功相比,效果自然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所以天下各门各派武功一直强调内外兼修,衡山派五行拳就是此中的佼佼者。
    郭弘看到何登一家围坐在南侧的火堆边,何琼坐在张太君右边,杏儿和阿云站在她们身后。
    初秋夜晚炎热,所以这些人离火堆都比较远。
    但是要照明,不用火又不成。
    何归真坐在张太君左边,再过去是一个年近四旬的妇人,体型微胖,正是她的母亲王氏。
    二人身后也有两个婢女。
    何登没有弟子,他家来人算是少的,其他五个道人门人弟子仆役加起来都不少,所以这里已经聚集了七八十人。
    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有资格放灯的是各家十到十六岁的年少弟子,加起来才刚够二十人。
    郭弘虽然年龄也够,但没学过御兽,所以有点遗憾,今年只能不参加了。
    曹守真和陆朝阳自己动手做了河灯,河灯上的花纹一般完全由弟子们亲手画上去,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历练,可以增强对符箓的理解。
    何琼本来也是要自己做的,后来接受了赌局才请父亲出手,放河灯其实也有比试的意思,只不过符箓这种东西,没有固定的标准,不好判定输赢。
    道观侧门的门口传来喧哗的声音,九真观的观主王道远带着上百人进来。
    两观一直是轮流主持放河灯的仪式,一般观主在内三大主祭都会借故不到场,毕竟他们都忙了一整个白天。
    但这一次气氛却有些诡异,除了刘元靖,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都来了。
    王道远是一个胖子,体型非常巨大,却不显得臃肿,一张圆脸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和善。
    四年前,刘元靖的好友、九真观的观主周混汙(yu)去世,观主之位由王道远接任,这是对他当年支持周混汙打击何家的报偿。
    两观的道人们互相都沾亲带故,寒暄一番就花了大约小半个时辰。
    这时参加历练的孩子们被集中起来,加起来正好四十人,九真观的人还要多一些。
    何琼起身跟张太君说了几句话,从祖母和父亲身边离开。
    她身后跟着手捧玉盒的红豆,二人走到郭弘坐的火堆边。
    少女过来红着脸跟曹守真打了个招呼,两人一左一右牵起郭弘的双手,转向参加历练的人群。
    陆朝阳嘟囔了一声跟在三人身后,他手里拿着两个符纸做的河灯,都是灯笼的形状,其中一个是曹守真的。
    郭弘做了一对少男少女牵手的媒介,听着两个人对他说话。
    “……师弟,你知道红豆的典故吗?那是出自摩诘居士的名诗《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少女说道。
    “师弟,教你个成语,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出自《诗经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少年也说。
    郭弘感到身体一阵恶寒,你们直接对话就得了,干嘛要每句话前面都加上师弟?
    好在这段路很短,他们马上就到了地方。
    几十个少年人站在一起,难免有些吵闹。
    有些身份的都带着随从,郭弘虽然不参加历练,但混在人群中也没人管他。
    这时十几个人走过来,为首的正是王氏三兄弟王彦承、王彦超、王彦德。
    老大王彦承已经过了十六岁,这次过来替妹妹打气,毕竟赌注太过贵重,虽然父亲说万无一失,但他心中还是有些打鼓。
    这少年前几年就见过何琼,听说她是公主之女,心中还起过幻想,今年再见了,只觉女孩越发美丽,实在不愿意见到她输了伤心,于是抢先走过来小声说道:“何师妹,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还是不要赌了!”
    曹守真踏前一步挡住了他,说道:“用不着你来操心!”
    何琼向王彦承微微一福,说道:“多谢王师兄好意,我知道这都是你父亲的意思,跟你没有关系。不过事已至此,我若反悔以后也没脸再来衡山了!”
    王彦承呆了一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开。
    他的两个弟弟这时才走到面前,王彦超看到曹守真,身子一顿,想起上次被打的情形,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不自觉的落后了半步。
    王彦德没看到郭弘,暗中松了口气,他受表妹何归真指使,今晚要挑起争斗。
    他在家中一直最受宠爱,养成了一副自高自大的脾气,前日被何琼打了一顿,暗自怀恨,找来堂兄又被郭弘打死,还要提心吊胆瞒着父亲,心里别提多憋屈。
    如今没发现那个小魔头,又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才大着胆子说道:“呀,这不是公主之女嘛,听说你家现在大难临头了,长安有传闻说先帝的六个儿子都被当今天子活活打死!圣人想定穆宗弑父夺位的罪,你娘是穆宗的嫡亲妹妹,恐怕下一批就该轮到了,还不赶快夹着尾巴滚回长安去,也能赶上送终!”
    郭弘站在阴影里,听到王彦德说这样的话,就知道这家伙有点缺心眼。
    虽然大中皇帝(死后庙号唐宣宗)是穆宗的异母弟,确实因为宪宗之死兴起了大狱杀了数万人,但也没有将宪宗暴毙这件事定性是穆宗所为。
    而且王彦德所说都是传闻,皇帝才刚刚上台立足未稳,还没有胆子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
    何琼还是个少女,在一旁听了失声痛哭,她出身尊贵,哪曾听到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曹守真见何琼哭了,勃然大怒,一把揪住王彦德的衣领,就要往地上摔。
    王彦承、王彦超二人见了急忙冲上前来阻拦,四个人扭作一处,两观少年纷纷加入,瞬间变成一场大混战,场面一时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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