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柱每天确实很忙,每天早饭后,他一定要开车送王小川去学校,然后整个上午都在外边。白天时间他倒是频频地回来,坐在茶叶店里,用手支着头,笑着看小惠卖茶叶,看王芃泽摇着轮椅来来去去地检查库存,联系进货,最初小惠觉得不好意思,站在柜台后尴尬得脸红红的,王芃泽注意到了,呵呵笑道:“小惠,不用担心他,这是我干儿子,是最没有危险的人。”王玉柱电话特别多,坐一会儿就得出去,午饭和晚饭多数都在外面吃,好几次满身酒气地被人送回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王芃泽给他泡了茶,放在桌子上,又去坐到床沿,问:“柱子,你都在外面忙什么呢?”
    于是王玉柱讲起公司搬迁的种种麻烦事儿,得和这边的许多部门打交道,得请人吃饭请人洗澡请人玩,工地就要开工建房子了,包给了一个建筑公司,但时不时地得去监督,还要重新招聘员工,以前的员工有一部分愿意来南京,得安排一下,在他来南京之前,这些事情已经委托有人在这边做了,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王芃泽听了很惊讶,说没想到汽车俱乐部还是个大生意,原来你要做这么多事呀,比我想象的还要忙。
    王玉柱笑了笑,又兴奋地说:“叔,其实这几天我做的最重要的事,是给咱家里选了个房子,高层,可以看到长江。我是看中了,明天我带你和小川去看,只要你们也喜欢,我就买下来。”
    王芃泽想了想,说:“房子的事儿先缓一缓吧,你先忙你公司的事。”
    “不能缓呀。”王玉柱说,“房子是最重要的事,这里住着太不方便了,特别是洗澡不方便。”
    王芃泽问:“洗手间里不是可以淋浴么?你以前不是也这么洗的么?”
    “我是说你。”王玉柱解释道,想了想,又问,“我很好奇,你平时在里面是怎么洗淋浴的?”
    “我坐在椅子上洗。”王芃泽回答了一句,突然觉得自己的模样一定滑稽,就想笑。王玉柱笑了一下,望着王芃泽的眼睛,严肃地说:“所以咱家里需要一个有大卫生间的房子。”
    又说:“在搬走之前,你再洗澡时我也要在里边,我帮你洗。”
    王芃泽立即说:“不行,你这是神经病。小川现在不是小孩儿了,在他面前你谨慎一点儿。”
    王芃泽把茶水端过来递给王玉柱,说:“我再给你说一遍啊,买房的事缓一缓,研究所要分房子了,以前小彭给我说要帮我争取一套一楼的,这几天我再问问他。”
    王玉柱皱了眉头,说:“真没想到,现在反而是小彭对你这么好。”
    “只有小彭还在研究所嘛。”王芃泽想起了以前的事,想了一下,又说,“另外明天也没有时间去看房子,我和陵园管理处联系过了,明天我得去那里,把我妈妈和我爸爸的骨灰葬在一起。你开车送我和小川去吧?”
    “好啊,只要是你吩咐的我都去做,我是你的司机嘛。”王玉柱笑了一下,笑容又没了,“就算你不吩咐我也要去,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叔,你不要再忘了。”
    王芃泽看着他喝了茶水,就把茶杯接过来放在桌子上,说:“谁敢吩咐你呀,你现在是大老板,我和小川还得听你的。”说着就要撑着双拐站起来。王玉柱拉住他的手,笑着说:“叔,你先别走。”
    “什么事啊?”王芃泽问。王玉柱握着王芃泽的手,说:“没事,我就想多看你一会儿,你在我眼前时,我才觉得我活得实实在在。”
    第二天王小川请了一上午的假,王玉柱开车带着王芃泽和王小川去陵园。五年前王芃泽看王曜恩的坟在荒郊野外无人管理,自己又行动不便,就在陵园里买了一块儿墓地,把王曜恩的骨灰迁到了这里。
    陵园里的工人很快就把墓穴挖开了。王芃泽跪在地上,在王玉柱的搀扶下把老太太的骨灰放进去。王小川跪在地上往里看了,问王芃泽:“爸爸,为什么爷爷和奶奶的骨灰盒区别这么大呢?”陵园的管理人员就在旁边,听到了,就走近了问:“你们要不要换,我们这里有成对儿的骨灰盒,双宿双飞,一对儿3000块。”
    王芃泽望了一眼王小川,觉得很难做决定。王玉柱在旁边说:“还是不换了吧,人死之后终于能够安安静静,还是别再倒腾了。”
    王芃泽和王小川都没有反对,悲伤地看着工人们把墓穴重新砌上。王玉柱跪在坟前信誓旦旦地保证:“爷爷,奶奶,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让我叔和小川受苦,你们放心吧。”
    王芃泽和王小川都没有料到王玉柱会在坟前说这些话,王小川流着泪望着王玉柱,王芃泽低头不语。
    回家的路上,王玉柱开车绕了个大弯,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门口停下来,扭过头来望着王芃泽和王小川,笑着说:“叔,小川,我带你们去看房子吧?”
    王芃泽问:“去哪儿看房子?”
    王玉柱回答:“就在这个小区里呀。”
    王芃泽有些生气,不客气地问王玉柱:“不是说好了买房子的事先缓一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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