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抬脚要走,后面万夫人就踉跄地追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硬塞给鸳鸯,道:“鸳鸯,这整个京城的人,只有你能和我说得上话。刚刚多有得罪,你莫怪我。这是我给你的赔礼,呵呵,你往后一定会用上的。”
    鸳鸯不知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可心中就是不愿意收下,对万夫人道:“奴婢不敢。更不敢收夫人的礼物。还请夫人收回。”
    万夫人又是呵呵一笑,这声音仿佛是冰棱一般,又尖锐,又寒冷。
    “你也看不起我?迟早会用到的。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希望你不再这么害怕我。”万夫人说完,又一步一踉跄地往里屋去了。
    鸳鸯迟疑着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根崭新的长相奇怪、几寸来长的玉器,心中疑惑,碍于万夫人那句“你也看不起我”,鸳鸯只得将盒子关好收下了。回到宴会上,她还见到了万夫人。不过她似乎重新装扮过,妆容和初见的时候一样精致好看。只神态真是和主屋里见到的天差地别。此刻的她没有一丝笑意,不苟言笑,冰霜覆面。
    好歹宴会终于结束了,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鸳鸯才松了一口气。
    雨化田早就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对劲,现在又看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便问道:“手上拿了什么?”
    鸳鸯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在后院遇见了万夫人。是她送给奴婢的。奴婢推辞不掉,只好拿回来了。”
    雨化田看她眉宇间带着忧愁,似乎收下这件礼物,是十分为难的事情。雨化田问道:“什么礼物让你这般模样?”
    鸳鸯听他这么问了,便将盒子打开,道:“奴婢也不知,虽形状奇怪了些,却是上等羊脂玉的。”她又想自己服侍雨化田这么久,他都没有赏赐过什么东西,心里一面觉得不满,一面又想,他会不会看到万夫人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而生闷气?她又赶紧道:“奴婢觉得实在不妥,想日后还给万夫人……”鸳鸯说到这里,觉得雨化田脸色很奇怪,他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难得能露出这种神奇!这让鸳鸯比刚刚见了万夫人翻脸还要吃惊!
    雨化田本也是无心一问,此刻见了盒子里的玉势,他着实吃了一惊,再看鸳鸯这副懵懂不知的模样,他眸色微微一沉,带着几分鸳鸯看不懂的情绪。道:“你倒是好眼力劲。”
    鸳鸯晓得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抿唇不语。
    马车忽然停下,盒子未能合上,那玉势就顺势滚到了马车上。
    只见一阵厮杀之声,忽然一柄雪亮的宝剑刺透帘子,直朝雨化田而去。鸳鸯见了这情况,看雨化田岿然不动,心中一急,立刻挡到了他的身前!
    第25章:雨沾衣
    冰冷的剑尖划破鸳鸯胸口的衣服,又在鸳鸯的注视下,剑身一寸一寸地碎裂,最后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出去一般,只听飕飕两声,马车内便安静下来,棉布帘子在寒风里轻轻摆动,华丽的料子上已经多了九道裂缝。
    鸳鸯震惊不已,下一刻却被雨化田一把抱入怀里,冰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想不想知道那是何物?”与此同时,鸳鸯只觉得腿上一物大力地掰开双腿,她脑子登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因羞恼与震惊,脸上布满了红霞。
    鸳鸯回神之后立即要推开雨化田,却听他又说:“想这样出去吗?”
    鸳鸯顺着他的目光,自然就看到了自己被刺破的衣服,已经隐约见到里面的亵衣。她是决计不会这样出去的,可是也不代表雨化田可以这样对她……与此同时,雨化田却缩回了自己的手,只将鸳鸯圈在怀里,待一道力量从马车之上传来,车壁四分五裂,众人见到的便是举止暧昧的雨化田和鸳鸯二人,另有一根玉势,蹬蹬蹬几声从摇摆的马车上掉落在地面。
    只见对面站着三个黑衣人。先是见了雨化田抱着鸳鸯的模样,为首的男子一愣,等雨化田露出好事被打断而不耐烦的表情朝他看去时,他的眼神已经转为惊讶。雨化田心中冷笑——赵怀安,你我又见面了。
    “阁下是何人?”
    “你不是来行刺本督的吗?”雨化田淡淡一勾唇,“本督的身份还需要说吗?”
    赵怀安皱眉,道:“西厂厂督雨化田?”
    雨化田呵呵一声笑,又转回脸,对着鸳鸯,一面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将鸳鸯鬓角碎发掠到耳后,道:“果然是兵部尚书的同门师兄弟,听说你们二人同是前兵部尚书的得意弟子,之前本督还道他没骨气,现在看来真是乱党之一。”
    被雨化田抱在怀里的鸳鸯听雨化田说起兵部尚书,心中暗道,那兵部尚书可不就是三十那天闹出一些事情寒碜雨化田的那位?对面的那个黑衣人又是什么身份?为何要提到兵部尚书?
    听到这里,赵怀安目光一沉,道:“雨化田!你们西厂现在也和东厂一样干起了谋害忠良的事情!我一定要为民除害!”
    雨化田故作一问:“哦?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
    “你听好了!我叫赵怀安!改日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问起是谁除的你,不要说错了名字!”赵怀安说罢,便拿起宝剑朝雨化田刺来。另外两名黑衣人一人刚刚被雨化田震碎了兵器,与另外一人徒手和围上来的锦衣卫作战。
    赵怀安虽然见雨化田身为一个太监仍是不知廉耻与婢女在车内做那些肮脏的事情,心中生了轻视,但他心思缜密,毕竟刚刚雨化田震碎雷崇正的武器他也是亲眼看见的。故而,他这番对上雨化田,还是存了一些试探的意味。
    雨化田将鸳鸯用搁置一旁的猩猩毛毡裹起来,然后一踏马车车板接力飞起来。
    鸳鸯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的一切!
    雨化田武功在赵怀安之上,彼此前世又是过招过的,因此雨化田不必用武器,便能制服赵怀安,出乎意料的是,雨化田却在最后关头放走了赵怀安三人。
    听到动静的马进良几人赶来,只见逆党已经不在,而他们的督主正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马进良道:“督主,属下这就让人去把那些逆党追捕归案!”
    雨化田将帕子一扔,立即有小太监上前捡起来。雨化田轻哼道:“几个臭人,本督若是有心抓,他们能逃的走吗?”
    马进良甚是不解,道:“可是督主……”
    雨化田瞥了马进良一眼,不欲废话。此刻,早有锦衣卫牵来一匹骏马——因雨化田的马车已经不能再坐人了。雨化田几步走到马车边缘,将鸳鸯一把捞起来,然后抱着她骑到马上。马进良仍是琢磨着雨化田的意思,忽然,袖子被谭鲁子扯了扯。顺着谭鲁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根玉势藏在车轮边上。因沾了一些雪水,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马进良老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大大咧咧的继学勇则是道:“督主和那个小丫头……”他一拍额头,问几个同伴:“既然是大人的东西,那我们要不要捡起来还给他?”
    另外三个档头颇有默契地道:“这事就让你来做吧。”
    猩猩毛毡是暖的,雨化田再冰冷,他的怀抱也是暖的,可鸳鸯此时此刻却感受不到零星半点的暖意。她甚至想起今天出门的时候从尚书府门前经过,尚书府的大红灯笼、崭新桃符都还挂着,偏生没有一点动静,此刻按那自称赵怀安的人与雨化田的对话来看,尚书竟是凶多吉少。她尚觉得那一日和雨化田作对的尚书有些可爱,不曾想就这般……
    可是雨化田是什么人?他又不是主宰生杀大权的皇帝?凭什么这几日还没入宫呢,还没禀告过皇帝呢,凭什么就让那尚书凶多吉少了?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波云诡谲?鸳鸯忽然觉得这个朝夕相对的人很陌生。
    他的权势甚至是她所无法想象的,她平生知道的荣国府便是一等一有权有势的人家,可他们的权势也不过是出了族人子弟闹出人命关系,四大家族联合周旋,最后息事宁人——可就算他们这样做,一时无事,时日久了,难免就会暴露,等纸不包住火的那一日,下场可想而知。但雨化田……他是太监出身,根本不存在显赫的家族,这样的人却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
    马进良他们很快就追上了雨化田。
    隔着一些距离,马进良关心道:“大人,东厂的几名执事太监已经丧生赵怀安手中,此人不好对付。”他觉得雨化田放走赵怀安实在不妥。
    雨化田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兵部尚书现在关在哪里?”
    马进良一愣,道:“此事万公公介入,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人转交给东厂了。”
    雨化田便轻哼了一声,再不搭理马进良。马进良虽还是没有想通雨化田的用意,但也不问了。雨化田心中只信任马进良一人,偏偏马进良总是无法理会到他的用意,这一点让雨化田颇感遗憾。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然后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一回到厂督府,鸳鸯便回屋换了件衣服。雨化田是什么样的人和她无关,赵怀安是何人、尚书出了什么事情,这和她都无关。可不管雨化田今天是处于什么目的,他的那些动作……让鸳鸯总是不能释怀!可她要和谁说出呢?谁又能给她主持公道呢?
    若是雨化田是个真男人,鸳鸯这会子已经抹脖子了事了。偏偏寻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寻死,鸳鸯不例外,她也是怕死的人,她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雨化田是太监、他只是太监,他伤害不到自己。
    她端着热水进屋,和往常一样服侍雨化田洗漱。待她给他泡脚的时候,他却用手略略挑起了鸳鸯的下巴,心情不错地问道:“怎么敢为本督挡了那一剑?”
    他眼底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垂下了头,看着他水中的一双白皙的玉也似的脚。
    “奴婢本分。”
    第26章:凝霜夜
    她端着热水进屋,和往常一样服侍雨化田洗漱。待她给他泡脚的时候,他却用手略略挑起了鸳鸯的下巴,心情不错地问道:“怎么敢为本督挡了那一剑?”
    他眼底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垂下了头,看着他水中的一双白皙的玉也似的脚。
    “奴婢本分。”
    雨化田轻嗤一声,抬了抬脚,示意鸳鸯给他擦干了。鸳鸯只好起身拿了干布给雨化田擦脚。雨化田道:“没看出来胆子不小。”
    鸳鸯听着他颇有兴致的话,身子微微一颤,低垂着头不敢多看雨化田一眼。雨化田好歹伺候着世上最尊贵的人,察言观色自有一套,他很快察觉出鸳鸯的惧意,冷了声音,道:“怎么?你在怕什么?”
    鸳鸯依旧低垂着头,道:“奴婢不敢。”
    雨化田也是听腻了,原本好好的心情被糟蹋的差不多了。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滚出去!”
    鸳鸯倒是极想的,只是一站起,脑袋就猛地一阵晕眩——本就受了风寒,如今受了惊吓,竟是浑身发热,脑子一片糊涂。鸳鸯身子站不稳,眼瞅着要扑向雨化田,可有了上次被雨化田掐住脖子的经验,鸳鸯此刻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双唇,见了血丝才算没昏过去,她向雨化田行礼道:“奴婢告退。”
    鸳鸯躺到自个儿床上后,当晚就发热,至下半夜已经神志迷糊。乃至于早上外院的锦绣和小贵进来,鸳鸯仍是没有醒来。
    以往鸳鸯早就出门提醒他们端热水、备早膳,开始忙碌,偏偏今儿个没有,锦绣担心,就提早拉着小贵来了。只是没有雨化田的命令,两人只是在外屋候着。不多时,雨化田出来了,穿着青色曳撒,束着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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