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李世民一时间拿捏不定主意,便匆匆离去了。长孙无忌等人也无心继续宴饮,纷纷告辞回府。他们各自代表一股势力,突利的死可能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他们都要考虑到,事先做好应对之策。不过宴会还在继续,毕竟这件事与商贾们没有什么关系,就算再死七八个突厥可汗,也挡不了他们做生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性就是这样。
    李牧也回到了自己的包间,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陪着客人们说话,闲谈。夜渐深,客人陆续离去,冷清了起来。此时已近子时,夜已深。服务员们出来打扫,李牧看到红着眼睛的李有容从楼上下来,一个人往角落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虽然大家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是李思文喜欢过的人,又有李渊的关系在,她若去寻死,自己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听到突利死亡的消息,李有容心中卸下了一块大石。突利死了,她的身份就再也不会泄露。就算淮南公主站出来指责她,她也可以用突利与其感情不和,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为由搪塞,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担心了。
    李有容偷偷溜出来,是想给张勋传递消息。张勋虽然已经回了陇右,但为了方便联络,他把那对不会说汉话的兄弟,阿大阿二给留了下来,兄弟俩还是在西市做烤肉生意。李有容偶尔去西市,便会到他们的店铺买些烤肉,交换消息。平时不便来往的时候,也有办法。从天上人间后门出去,斜对角有一棵老树,树根处有一个腐烂出的树洞,李有容与他们约定好,她会把消息用突厥文字写在小纸条上,团成一团丢进树洞里。阿二每天都会来逛一圈,看到纸条,便会拿走。
    李有容偷偷写好了纸条,无奈楼下人多眼杂,一直等到了宾客散去,才从楼上下来。这个时间连后厨的人都会出来帮忙收拾,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时候。
    但是偏偏被李牧看见了。
    李有容刚刚从后门出去,还没走到老树跟前,就听到身后又响了一声开门的吱呀声。她顿时吓得全身绷紧,把手伸进怀中,摸到了弯刀冰冷的握柄。
    “嘿!”
    忽然肩膀搭上了一只手,李有容下意识便要拔出弯刀,但硬生生地止住了。她听出是李牧的声音,深吸了口气稳定住情绪,回头凄然道:“你干什么?又找我吵架?我现在心情不好,想静一静都不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牧把手收回去,今晚月亮很大,让他能够看到李有容的脸。
    “我担心你寻死,就出来看看。既然你没这个意思,那我不打扰你——走了。”
    说完,李牧便转身。李有容奇怪蹙起眉毛,忽然开口问道:“你也担心我的死活么?我若是死了,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愿?”
    李牧回过头来,道:“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行么?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虽然我并不喜欢你这个人,但我也不恨你啊!相反,若是你活着,还能陪老爷子下下棋,也是有点用处的,不是么?”
    话虽不好听,却还是能听出一点关切之意。李有容松了口气,原来李牧不是看出了什么,这让她多少有点内疚,她没想到李牧会为她担心。
    气氛尴尬地沉默,李有容不知道说些什么,支吾了一下,道:“我、我就是心情有些不好,没什么事。”
    “我能够理解。”
    “嗯?”
    李牧犹豫了一下,道:“曾经有一个人,对我非常好。他照顾了我很多,而我那会儿很小,没有能力报答他。当我有能力的时候,他却去世了。”忽然李牧叹了口气,又笑了,眼眶里似乎有些许晶莹,道:“他活着的时候,我还总是闯祸,惹他生气,想想真是不该啊……你的心情大概与我差不多吧,你的舅父对你也很好,不是么?”
    “呃……”李有容说的话,都是谎话,哪有李牧这种感受。见李牧如此动情,一时间有些愣住,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唉,像是两世为人啊!”
    李有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你的亲人吗?”
    “是……我的师父,也算是亲人吧。”
    其实李牧说的这个人,是他前世所在的孤儿院的老院长。老院长去世的时候,他也哭得很惨,但他那会儿,没人安慰他。他觉得李有容大概也需要一点安慰,所以才出来看看。
    这时传来李知恩喊他的声音,李牧应了声,对李有容道:“伤心是难免的,但又很没用。毕竟你不能随他而去,日子还得过,想想能为他做些什么。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几个月、几年之后,这个人的样子都会变得模糊,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想啊想啊,也只能记得一点回忆,想不起来他的容貌了。”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不要让老爷子担心。”
    李牧转过身,抬起手挥了挥走了。李有容呆呆地看着李牧的背影,心中暗道:“他还有一个师父?这倒是一个新的消息。”
    ……
    由于时候实在是太晚了,李牧跟李知恩没有回京东集,而是在王鸥的宅邸歇息了一晚。李知恩这才知道原来王鸥在天上人间的边上有一座宅子,顿时明白了。怪不得前一阵子,李牧没事儿就往天上人间跑,原来是为了私会!
    醋坛子登时打翻,闷闷不乐了。还是李牧施展出了摸抓神功,把小丫头摸得瘫软如泥,这才哄得她高兴。不过次日醒来的时候,小丫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昨日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呢?平日里自己睡觉没有这么死的啊!
    听到李知恩嘀咕,李牧心虚地错开了视线。毕竟,用迷香迷倒自己女人的事情并不光彩。但是没办法呀,两个老婆都要伺候,作为一个博爱之人,怎能只顾着一个,冷落另一个呢?
    在心虚中吃过了早饭,李牧让王鸥安排车辆送李知恩回京东集,他则叫上独自在客房睡了一宿的独孤九,乘着他的豪华房车,赶去了工部。
    工部衙门前的小广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靠近台阶附近,安置了一张小桌。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书‘报名处’三个大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报名费一百贯,考核失败不予退还’。左右两个大箱子,珍珠在收钱,魏璎珞在记账。
    李牧没有让独孤九靠前,而是远远地就停车了。他的豪华房车太过于引人注目,直接过去势必会影响秩序。李牧从车上下来,溜达着走过去。忽然一匹马呼啸着送他旁边掠过,李牧顿时皱起了眉头。
    只见一个少年从马上下来,大步走向队伍中间,看架势是要插队。正在排队的人当然不干了,都是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年纪,三言两语不合,这少年竟然抡起了拳头。
    “哎呦,是个茬子啊!”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李牧快步走过去,离得越近,他觉得这个少年的身形越是眼熟。来到跟前一瞧,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少年,竟然是李孝恭的宝贝儿子李崇义!
    李牧赶紧把人拉开,一人踢了一脚,骂道:“当老子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在这里打架?是不是都欠揍?”
    李崇义正要把老爹亮一亮,忽然看到是李牧,惊喜道:“大哥!是你呀!太好了,这小子欺负我!”
    周围少年见李崇义叫李牧‘大哥’,心中都凉了半截,这少年竟然是逐鹿侯的弟弟,这官司还怎么打?
    “少放屁,我都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到这儿就要插队,你是谁爹啊?道歉!”
    “大哥……”
    李牧虎着脸道:“我让你道歉,没有听到吗?”
    李崇义瞪着牛眼跟李牧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气囊囊地说了声抱歉。与他起冲突的少年哪里还敢追究,连连摆手,还要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李崇义正要接受,被李牧拽出了队伍,拉到了一边。
    “大哥,为何我不能报名?我也想要报名,我不想整日在家里待着!”
    李牧叹气道:“崇义啊,咱们先不说你来报名的事情,你爹知道不知道,让不让你报名。就算你爹让你报名,你也得懂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吧?凭什么人家排队,你就不排队?”
    “我爹是——”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爹上阵杀敌,你爹建功立业,你干嘛了?凭什么让别人让着你?”
    “哦……”李崇义不吱声了,眼巴巴地看着李牧,道:“大哥,我知道错了,那你让不让我报名啊。”
    李牧冷下脸,道:“这事要问你爹,我可做不了你的主。”
    “唉……”李崇义见李牧是这样的态度,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了脑袋。他默默转过身去,走向他的马,一边走一边叹气,嘟囔道:“我就知道!什么大哥啊,算了吧……行,那我就学我爹吃喝玩乐,做个纨绔子……”
    “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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