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两只手扒着桌子,一本正经的道:“徐校尉说,小孩子应该多吃蔬菜,这样才能长得高,提高免疫力,少生病!”
    说着,他又去吃旁边的芸苔跟菠菜,皱着小脸,用力吞咽。
    沈柠微微一怔,有些听不懂,但终归是好的,便没有多问。
    等吃完了早饭,便坐上步撵前去明德殿,接见那群小王爷。
    “等下见到他们,阿福要稳重,要守礼,知道吗?”
    “知道!”
    小皇帝脆生生的答应,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琉璃般纯粹干净。
    晋朝实行分封制,如今受封在外的藩王一共有二十四个,此次入朝全都来了,他们年纪都不大,最小的十二岁,最大也不过十七岁,此时站在一起,十分安静。
    沈柠牵着小皇帝的手走进来,下方的人哗啦啦全部跪下:“太后万安,陛下万安!”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谢太后!”
    等他们站起来,小皇帝也努力坐直身体,维持着‘威严’的样子。
    沈柠先是慰劳几句,然后喊人上前问话,聊了些家常。
    第一个问的是代王周樫的二儿子周濠,一个极为英武的少年人,说话时挺胸抬头,神色带着傲然。
    他确实有这个底气,代王封地在山西,当地民风彪悍,好武成风,顷刻间便可聚集十万大军,是对朝廷威胁最大的藩王。
    接着是吴王周伉的二儿子周圮,与周濠年纪差不多,却极为谦逊,说话总是笑眯眯的,满身的富贵气。
    荆襄之地,乃是吴王的封地,在吴王府的世代经营下,已经成为第二个江南,有着无尽的繁华。
    跟着是鲁王周骜的三子周怗、齐王周禥的四子周祉、庆王周隆的二子周扩等等,沈柠依次问了一遍。
    这些藩王封地不同,性格也各异。
    比如鲁王周骜,是出了名的暴躁易怒,动不动就拔刀杀人,齐王周禥好色无度,经常在王府里搞过无遮大会,不仅不觉羞耻,反而以此为傲,逢人便要吹嘘。
    庆王周隆好赌,赌赢了欢天喜地,赌输了翻脸不认,还将对方活活打死,一家老小全部下狱。赵王周昂好酒,常常喝的烂醉如泥,三观也有问题,漂亮小姑娘看不上,偏偏喜欢大龄人妻,曹丞相属性点加满,就差建个铜雀楼了……
    总之,各种奇葩,一言难尽。
    一个个问完后,沈柠看向旁边的礼官:“住处可都安排妥当了?”
    “回太后,都已妥当!”
    长安城里本就留有许多王府旧宅,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没有宅院的可以去十王府,那里是太祖皇帝专门为皇子修建的住所。
    “那就好!”
    沈柠看向这些少年:“虽说离了家,但功课不能丢下,自今日起,你们便去崇文馆进学吧,与陛下一起读书,你们是血亲兄弟,往日天南海北的不常见到,如今正好亲近亲近!”
    这本是应有之意,众人躬身应诺。
    小皇帝并不怕生,主动起身与他们见礼,然后领着他们出去。
    平日里安静的崇文馆,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朗朗的读书声不绝于耳。
    然而小皇帝很快发现,这些堂哥并不会如他想的那样,开心的与他玩耍,他们对待小皇帝态度,客气中带着疏离,甚至远远避开。
    哪怕他主动亲近,也没有人理会。
    这让小皇帝十分失落,下午放学后,连故事都不听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他现在年纪还小,对周围的感知还很懵懂,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不断成熟,他就会越来越清楚,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与生俱来的天子身份,让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但也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孤家寡人这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
    目送着闷闷不乐的小皇帝回了内宫,徐岩也下值回家。
    骑马返回枣香街小院,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串欢笑声,透着热闹。
    推门一看,就见一个小豆丁正满院子疯跑,脸颊被风吹得通红。
    “石头哥,救我啊!”
    看到徐岩走进来,小豆丁惊喜的跑过去,像个小炮弹一样飞扑进他怀里,八爪鱼一样抱住他:“吕程哥要抢我的木剑,这把木剑是铁爷爷给我做的!”
    徐岩伸手托住他,笑道:“好,哥哥给你做主,木剑是伢崽的,不给他!”
    听了这话,伢崽咧嘴一笑,扭头看向吕程,别提有多得意。
    蔡全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接过缰绳:“少爷回来了?”
    跟着他就朝伢崽喊:“快下来,少爷累了一天了,没有规矩!”
    伢崽一点也不怕老爹,朝他做鬼脸,气的蔡全直跳脚。
    这孩子自从喝了药,寒症就渐渐好了,又养了一个多月,如今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招人喜欢。
    徐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去摸后背,果然一手的汗,便抱着他进了屋子。
    铁叔他们都在,正围着炉子烤火,伢崽从徐岩怀里跳下来,开始到处显摆他新得的小木剑,让人忍不住去逗他。
    徐岩笑着看着这一切。
    伢崽与小皇帝年纪相仿,比起聪慧懂事小皇帝,他更活泼、更开心,更天马行空,更调皮捣蛋。
    从内心来说,徐岩更喜欢伢崽一些,因为他比小皇帝更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临近傍晚,厨房里冒起了炊烟。
    自从蔡全来了后,就跟妻子一起包揽了厨房里的事,他本身就有手艺,徐岩稍微指点后,便触类旁通,烧出来的菜很好吃。
    徐岩也乐的轻松,不再去管。
    在屋里坐了一会,他起身去外面检查机关,主要是预警的丝线铃铛,以及设置好的弓弩。
    韩炳业终归有所顾忌,没有派人强行攻打,在连续几次暗杀失败后,就停止了行动。
    但徐岩依旧没有放松,那可是分分钟谋朝篡位的人,他需要全力应对。
    “将军,你没事吧?”跟在身后的刘康突然问。
    徐岩愣了下,道:“没事啊,怎么了?”
    “感觉将军好像有些心神不宁!”刘康如实道。
    晚上热闹的吃过饭,然后收拾睡觉,徐岩依旧坚持着榆林军的规矩,睡前所有人都要刷牙洗脚,厨房里大锅烧着热水,大家排队洗漱。
    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其他人都陷入沉睡,徐岩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十分憋闷,脑海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明明意识清醒,却抓不到丝毫痕迹。
    刘康说得对,他确实有些心神不宁。
    好像是从中午开始的,到了现在,已经变的心烦意乱,无法安定。
    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的睁开眼。
    今夜无眠啊!
    *****
    北漠草原,大雪纷飞。
    漫天的白色覆盖大地,掩埋掉世间一切污秽,粉饰成一个纤尘不染的水晶世界。
    唯有嗅着血腥味赶来的草原狼,奋力扒开厚厚的雪堆,拖出一具具残破的尸体,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大战。
    半个月前,乌维单于亲率八万匈奴铁骑,雪夜奔袭,一举击溃了东胡、高车等部族联合的二十万大军,那一战血流成河,甚至把草地都染红了。
    东胡高车等部族溃败逃亡,匈奴千里追击,高车族跪地乞降,却被屠戮殆尽,东胡循着上一任霸主大月氏的足迹,逃往西域躲藏,其他反叛部族死的,逃的逃,一场轰轰烈烈的草原反叛自此完结
    乌维单于用一场毫无疑问的大胜,再次向世人证明了,匈奴骑兵举世无敌的强悍。
    至此,诺大的北漠草原,除了匈奴人外,再无一丝杂音。
    随着年节临近,草原上的牧民也开始准备过冬,乌维单于返回王廷,处理后续事宜,然后解散军队,匈奴士兵带着丰厚的战利品返回部族。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事情闹了起来,迅速传遍整个草原。
    匈奴十大王族之一的左温禺鞮王呼沅勒,被人杀死在雪山上,尸骨无存,他的儿子们并没有去寻找凶手,反而开始抢夺起了继承权。
    在匈奴内部,单于与十大王族的关系十分复杂,类似于晋朝的中央朝廷与各地藩王。
    十大王族天生就拥有单于的继承权,加上匈奴强者为尊的习惯,乌维单于对他们十分忌惮,努力压制平衡,生怕有一天他们会篡权夺位,但另一方面,匈奴对外征战,又必须要依靠他们,所以赏赐施恩也不能少。
    这就需要一个平衡。
    到目前为止,乌维单于做的很好,一些王族虽然对他不满,比如左温禺鞮王呼沅勒,但并没有激化到反叛的地步。
    此次出征的队伍中,便有左温禺鞮王的一个万户,是部族中的精锐,作战十分勇猛。
    这些人欢天喜地的回到部族,进门一看,族长竟然死了,部落也跟着乱了。
    左温禺鞮王一共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年,各自有着自己的势力,随着三人的争斗,整个左温禺鞮王部族也跟着一分为三,若非乌维单于派人喊停,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吵吵嚷嚷闹到匈奴王廷,乌维单于出面安抚,并提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把左温禺鞮王部族一分为三,每人一份,谁也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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