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那天是不是你救的她?”
    “是啊。”
    “她死了,”乌木说了经过。
    那天早上柳秀不出手相救,四娘子死了也就死了。石阶上有的地方比较滑,万一是四娘子失足了呢。四娘子又不会水,掉到水中,惊慌之下,反而滑向了梦溪河深处。反正除了柳秀师徒,其他人看不到柯鹿安养的那只小鬼,柯族长可能会怀疑,可为了寨子,只能吃下这个闷心亏。
    有一个妇女看到柳秀出手相救,喊了他一声。
    救了也就救了,柳秀未指望柯枝水夫妇会领他的情,那个妇女喊他也未理睬,带着阿蛮立即离开。
    他走后,四娘子清醒过来,她虽看不到那只小鬼,却知道有东西拽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往河中心拖,还将她的头拽到水里,喝了不少水。
    她的性子泼辣,回到寨中,告诉了柯族长。蒙南许多地区视人命如草芥,那是针对外部的,放在本部落里,还是族长的亲人,必然不一样了。柯族长十分不悦,带着她上门论理。
    柯鹿安说四娘子不小心掉到河里,随后有意诬陷他,若是他出的手,四娘子还能活着上来。
    四娘子便说,是柳大夫出手相救,才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柯鹿安讥讽,若是我出手,那小子能救下你?
    这几年柳秀呆在柯家寨,未与人交过手。
    不是柯家寨与周边各村寨都是好人,民风还行,是相对于蒙南其他地区而言的。
    但没有一个人与柳秀动手,那怕他下午不看病,有的绝症他直接拒绝治疗,原因是柳秀医术高明,而这一带有各式各样的巫师,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夫,需要柳秀;柳秀大半以上时间都在外面,虽然这里的百姓不知道他几乎快将许多禁区当成了自家的菜园子,可是作为一名唐人,孤身一人四处“乱窜”,甚至还有人亲眼看到柳秀去了雾山深处,不用想,也有一些本领的。
    问题是柳秀有多大的本领?
    若是柳秀本领足够大,是能救下的,但柳秀比柯鹿安本领大,寨子里依然有许多人不大相信。
    柯鹿安又讥讽道,你说柳大夫本事大,为何你敢赖他的账不还,还敢骂他。骂是不敢的,不过四娘子以前是说了许多柳秀难听的话。柯鹿安又说,柳大夫为何救你,难道他自找下贱?
    寨子里的人不知谁真谁假,关键柳秀师徒又走了,若不走,还能对质一番,至少现在寨子里的人知道了天生阴阳眼,柯鹿安有没有派出他养的鬼,阿蛮是能看到的。
    没想到,当天晚上四娘子便死了。
    柯族长又气愤地找上门,这回柯鹿安未否认,直接说,她不是说我要害死她吗,我要她死,谁有本事救!巫师不可辱!柯族长要动手,大伙好不容易才将他抱回去。
    “柳大夫……”
    “安巫,呵呵,勿用多虑。”
    乌木还是很担忧。
    不但他父子两,柯鹿安与族长闹到这地步,寨中只要稍稍有远见的人都会担忧。眼下柯族长保持着一份克制,可是柯鹿安继续下去,早晚两人会正式火拼,不管谁胜谁负,柯家寨都会走向衰落。
    到时候其他村寨未必会对柯家寨“屠村灭寨”,但夺回他们祖先丢掉的各个小甸子是谓必然,不管什么走向,都会对柯家寨产生沉重的影响。
    “乌兄,你们说话,谁听,没有人听,就不必操心。”
    柳秀收阿蛮为徒后,他家地位渐渐改善,可在柯家寨许多人心中,依然将他一家人当成了半个外人。不是不能关心,如柳秀也会关心葫芦城唐军的情况,不过不会为之操心。因为无论他关不关心,操不操心,能力有限,与事无补。何必为之操心操神?
    “即便两人决裂,据我估计,最少也要两三年时间。柯家寨的希望不是柯族长,也不是安巫。”
    柯鹿安很自私,柯族长也有些自私,不然两人也不会势同水火。
    “是谁?”
    “阿蛮!若是顺利,明年秋天,阿蛮的战斗力便与他们二人相仿佛,三年后,两人联手,都未必是阿蛮的对手。况且我又教了他医术,到了那时,柯家寨的情况会彻底扭转,除非唐蒙战事扩大,连落花城一带也波及到了。”
    “阿蛮会比他们厉害?”
    “眼下欠缺一点,未来必会。不过真交手时,还有勇气、准备充分与否、智慧等因素。”
    就像柳秀,若是让他准备好,即便柯家寨所有人一起过来与他为敌,别看他修为低,他都有把握将整个寨子干掉。若是粗心大意,说不定阿蛮就能杀死他。因此在山中,柳秀对阿蛮说过一句话,修为、巫术的等级很重要,但未必是决定生死的唯一因素,否则将各自修为亮一亮,都不用打了。不过在寨中,没有生死仇,修为的等级反而会变得很重要。
    到了那时,阿蛮一家不要话语权,寨中也会有许多人给他们话语权。
    况且还有医术。
    “乌兄,切记,这些,你们一家心中有数就行,在阿蛮未成长起来之前,必须谦逊做人,再说,我暂时还不会离开乌蒙。”
    吃过饭,回家。
    打开门,一条很小的蛇从屋梁上飞射而来。
    小蛇的颜值很高,全身布满了碧绿色的细鳞,它落在柳秀的手臂上轻轻一盘,宛若一只绿色的玉镯子。
    “小碧。”柳秀用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小碧开心发吐着蛇信子。
    “小青,出来吧。”
    虎蜂蛊从竹篓里飞了出来,与小碧开心发嬉戏着。蒙南许多人家喜欢养看家蛇,小碧也算是一条看家蛇,但它绝不是普通的看家蛇。若是划分等级,它不比柳秀这只虎蜂蛊低多少。
    柳秀点亮油灯,带着阿蛮来到西边的药房,放下竹篓,一一将药材分别放入各个药柜中。
    “师父,族长与大巫谁更厉害?”
    “柯族长修为应当是气海初期,安巫只是一个小小巫,并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大巫。按等级,柯族长胜过安巫。不过柯族长没有什么高明的招式,寨中人对鬼魂邪祟也不大懂,更看不见,安巫果断狠辣。真到了实战时,安巫反会占据上风,故他才敢咄咄逼人。”
    “唉。”
    “勿用叹气,其他不说,单论医术,只要你们一家做人不要嚣张,寨里寨外,便不会有人伤害你们。若不是局势复杂,我都可能在离开前,将你们一家带到落花城中安顿。”
    柯家寨这里,庙太小了。
    所谓的各种争执,若不是阿蛮,柳秀都不会关注。
    收拾好后,阿蛮回去,柳秀拿出那支装着“夜魔毒”的琉璃管。它具有宝贵的研究价值,但今天晚上不是研究它的时候,柳秀小心地将琉璃管放在桌面上,又将桌子顺着正方向或反方向转动了几下,用手捏了一个法决,地面传来响动声,露出一个玲珑的密室。
    密室里还有一排更小更精致的药柜,里面放着一些极其贵重的物品与药材。柳秀跳了下去,先将这支琉璃管放入一个柜抽里,又打开另一个柜抽,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重新上来,将桌子转回去。
    木盒也不简单,它的材料便是珍贵无比的阴隗木,若是在乌蒙,花再多钱,都买不来。并且木盒上布满了复杂的元纹,它是柳秀义父在世时,请大唐大元纹师所绘的高级元纹。
    柳秀又从竹篓里拿出一支用木塞密封起来的琉璃管,里面盛着他从雾山搜集的蛮兽精血,又拿出十几种药材开始处理配制,直到它们变成了几十滴墨绿色的药汁后,又将它们注入琉璃管中。
    他拿起琉璃管晃动了一会,推动着盒盖,到了百分之一的刻度时停下,将混合着药汁的蛮兽精血倒入盒中。
    这是一种正道的养鬼术,不过扼取蛮兽精血十分烦琐,并且只有极少数蛮兽的精血才能选用,还要用药材进行炮制,不然就会助涨所养之鬼的厉气,当然,蒙南那些养鬼的巫师不会在乎鬼会不会凶厉,相反,越是凶厉,他们越是欢喜,甚至会用人或婴孩的精血、天葵去养鬼,无疑是邪修了。
    一会盒内的鲜血越来越少,柳秀才将木盒的缝隙拉大,不过拉开百分之三的刻度,盒内伸出一灰只白色的手臂,臂膀越伸越长,最后伸到柳秀的脑部。
    它是一种锤炼魂魄的法门。
    柳秀小时候被他义父救下,情况很糟糕,不但元脉渐渐浊化,神魂也虚弱得似是一盏虚弱的油灯,随时能熄灭。
    换成一般人,柳秀根本活不大。好在他义父乃是南山学院的院长,地位尊贵,有许多有本事的朋友,最后便想出这个主意。先是侯国公的一个好友替柳秀打造了这个昂贵的玄囊阴隗盒,另一个好友又替柳秀捉来一头大鬼,祭炼后放在盒中,用这头鬼的阴厉之气来锤炼强化柳秀的魂魄。
    可它却是一种很危险的锤炼魂魄的法门,侯国公在的时候,有他照料,肯定平安无事。侯国公去世,柳秀孤身一人来到蒙南,不可能有人照料了,但还需要继续锤炼,只要一个不小心,柳秀便会命归冥土。
    在这一刻柳秀的神魂似乎被完全冰冻起来,除了默默地运转着功法,身体几乎动都不能动。就在这时,他后面传来一阵寒意,一缕头发向他鼻孔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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