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关平却是认得,乃是糜竺的嫡女,没有大名,小名叫红妆,糜竺对之颇为疼爱。
    “红妆。”糜竺脸上露出了宠爱之色,双臂展开。小糜氏露出灿烂笑容,迈着小短腿飞也似的扑入了糜竺的怀中。
    父女二人嬉闹了一阵,糜竺这才想起有客在场,连忙抱起小糜氏坐好,指着关平说道:“红妆,可还认得这人?”
    “关家兄长。”小糜氏跪坐在糜竺身侧,将双手拢在小腹处,很是得体的行了一礼,脆生生道。
    小女孩嘛,自然是惹人喜爱的。关平招呼道:“小红妆,过来坐。”
    小糜氏看了一眼糜竺,然后站起来到了关平身边坐下。“可用膳了?”关平问道。
    “没有。”小糜氏摇摇头,糜竺与关平这是酒宴,糜家还没开饭呢。关平笑呵呵的摸了摸小糜氏的头,夹了一些菜给小糜氏吃。
    小糜氏虽然与关平见面不多,其实比较陌生。但却不怕生,又见糜竺没有说什么,便也在旁专心对付菜品。
    关平还时不时逗弄一下这可爱的小女孩,引得小糜氏咯咯笑着。
    糜竺本没有多想,但看到这一幕却是若有所思。
    不久后膳用完了,关平告辞离开,糜竺与小糜氏将关平送至门口。就在话别的时候,一辆辇车停下。
    这辆辇车颇为精致华贵,四周有四个随从,八个美婢,气派很足。马车上下来一位男子,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容貌儒雅,衣冠华贵,气度不俗。
    关平认得此人。
    此人叫刘琰,字威硕。乃是汉室宗亲,生性奢华,善谈论。自从刘备在豫州的时候,便跟了刘备。
    因为是同宗,所以颇见亲待。但是刘琰本人没有才能,甚至比不上糜竺,所以只是宾客帮闲,而没有任职。
    在历史上这个人比较倒霉催,他有一个美貌妻子可能是入巴蜀后娶的,姓胡氏。蜀汉有大臣妻子或老母入宫朝贺太后的制度,胡氏入宫拜见吴太后,太后留下胡氏月余。
    当时后主刘禅年富春秋,坊间传闻刘禅好色。刘琰以为胡氏与刘禅有染,便责打胡氏,胡氏告状,刘琰被有司定罪诛杀。
    刘琰因此被史书记录,与魏延,李严,刘封等人合为一传,都是不得善终的蜀汉大臣。
    这件事情是后主刘禅的花边新闻,至于真实情况谁也不知道。但作为男人,妻子与皇帝可能有染,而自己因为责打妻子,而被定罪诛杀。
    这刘琰自然是个悲催人。
    刘琰自然不知道未来自己头顶绿油油,而关平的眸光带着同情。他来寻糜竺,却是有些私事,见关平在场稍稍讶异了一下。
    “关司马。”刘琰下车之后,冲着关平拱手道。
    “威硕先生。”关平也连忙还礼。
    二人见礼之后又谈了一些话,之后关平便告辞离开了。而糜竺则邀请了刘琰进来小坐。
    刘琰只是单纯的宾客,为人奢华,而喜音乐。他来找糜竺却是没多大事情,想要请教糜竺一些音乐上的问题。
    糜竺心中藏着一件心事,便勉强敷衍刘琰,待刘琰离开之后,糜竺便迫不及待的来到后宅,找到妻子张氏。
    糜竺发妻早亡,不过不是打仗死的,而是病死。这张氏是糜竺的续弦,与糜竺生有二子,一女。
    不包括糜威。
    张氏二十七八的年纪,品貌端庄秀丽,与糜竺十分恩爱。
    糜竺进来的时候,张氏正在织布,小糜氏红妆则在一旁看着。
    “父亲。”小糜氏见到糜竺连忙站起,扑了上来。糜竺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一阵宠溺后,将小糜氏交给了婢女带了出去。
    “夫君可是有事?”张氏与糜竺恩爱,深知丈夫秉性,见糜竺支开了女儿,便知有事,不由起身说道。
    其实张氏不太会织布,也不怎么喜欢织布。但自从上次钱粮危机,刘氏,夏侯氏带着文武女眷一起织布补贴家用,张氏从那时候起便没事织布打发时间。
    张氏与糜竺房间内案几前对坐下来,张氏给糜竺倒了一杯水。糜竺饮了一口放下,说道:“夫人。你看关平如何?”
    张氏闻言神色一动,然后才说道:“少年俊杰。”
    不管关平如何嚷嚷要做个二世祖,但在别人看来,这个少年俊杰解决了钱粮危机,又治兵有道,是个出类拔萃的人。
    张氏是内宅妇人,但也因此与夏侯氏等人走动频繁,更知关平的厉害。
    “撮合红妆与关平如何?”糜竺将右手放在案几上,抬起头颇为期待的看着张氏。
    张氏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便不怎么惊讶。只是摇着头道:“关平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女儿才八岁,八岁。关平也才十一吧。我看过个三五年再说也不迟。”
    糜竺闻言一愣,随即失笑。点头赞同道:“我却是心急了。”
    事实证明,糜竺喜欢跟优秀的人联姻。他服刘备雄才,所以进献妹妹给刘备。他看重关平,便将儿子送去给关平做部下,希望沾点光。
    与此同时,今日他见关平与自家女儿相处颇为融洽,便有了将女儿嫁给关平的意思。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病,联姻病。
    但糜竺忘记了,自家女儿才八岁,关平才十一岁。
    都太小了。
    所以此事暂且放下。
    关平自是不知此事,他回去家中后,向刘氏问安,顺便捏了捏关兴的肥脸,然后练习武艺去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城墙当然还在修葺之中。但是城内的道路,沟渠却已经修葺完毕了。
    道路也是用夯土的办法,用好土混合了米浆,红糖,使劲儿锤实了。保证就算在下雨天跑马,也不会变形。
    道路两侧,一些民房建筑开始修葺。之前刘备购买了许多奴婢,僮客,赐给庶民身份,有许多人都住在简陋的房舍内。
    此刻官府组织他们自己动手,修葺自己的房舍。
    新野正在肉眼可见的成长,繁荣。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问题,就像糜竺说的一样,因为刘备购买了太多的奴婢,僮客,导致市场上的奴婢数量锐减,人口增加的速度放缓。
    甚至要购买山越人,羌人,蛮夷来充数。
    但就算如此,在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之前,新野聚集二三四万民众,二三万精兵,应该是没太大问题的。
    关平还是老样子,逍遥自在,不去军营上班。
    这日早上,关平一大早就醒来了,与刘氏,关兴在小厅内用膳。米粥,鸡蛋,肉,蔬菜。
    每天都是这么吃的,往日关平可以风卷残云。但今天却有点厌食,半点下不去筷子。
    “平儿,怎么了?”刘氏很自然的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关心道。
    “不想吃。”关平放下筷子,摇头道。
    刘氏白了一眼关平,这儿子。要知道这战乱年头,不知道多少人吃不饱饭呢,你倒好,不想吃。
    刘氏外柔内刚,小事上是对关平宠爱非常的。这是小事,不是大节。刘氏便随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出去买点吃的。”
    “好。”关平放下筷子,一溜烟出门去了。这家里头有饭,却一定要出门下馆子。
    这也是一种病。
    关平在门口想了一下,决定去吃豆腐汤去。那豆腐汤确实好吃,当然老板娘也很养眼。
    这去了军营数月,回来之后,倒是忘记这豆腐汤了。
    关平很乐呵的迈着步子,朝着那食店而去。很快就到了地方,关平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豆腐汤香味。
    大骨头炖豆腐,啧啧啧。
    关平进入食店,现在是早饭时间,店铺内已经坐满了客人。老板娘张雨,正在忙碌。童颜身材火辣,养眼。
    老板娘一袭白衣,没见到邓忠。关平也没在意,反正那邓忠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生病不见人。
    关平来到老板娘面前,说道:“来一碗豆腐汤,切两斤猪肉,瘦肉多些,肥肉少些。”
    张雨正在低头忙碌,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便见到了关平这个总角童子。张雨勉强一笑道:“原来是公子。”
    关平一愣,这张脸眼眶凹陷,双眸红肿,分外憔悴。这是咋了?
    关平直觉是有事发生。但是没有多问,毕竟二人只是店家与熟客的关系而已,情分没有到那个份上。
    关平点餐之后,来到座位上坐下。不久后,张雨便端着食物上来了,弯腰的时候,关平又撇了一眼那巨大。
    咳,本能。
    熟悉的豆腐汤,熟悉的味道。关平往豆腐汤内加了一点醋,搅拌均匀之后,这才勺起来放入嘴中。
    果然好吃。
    关平笑眯眯的一边喝着豆腐汤,一边吃着两斤猪肉。一碗豆腐汤当然不够,关平又让张雨添了一碗。
    关平吃饱之后,取出手巾胡乱的抹了抹嘴巴,然后将钱币放下,正待离去。
    便在这时,四个壮汉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面色严峻,有尖酸刻薄之相。
    张雨见到这男子娇躯一抖,却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上前见礼道:“叔父。”
    “张氏,按理说我那侄儿新亡,我不该逼你。但我也只是为主人办差而已,实在是没办法。”
    男子先是如此说道,随即面色愈发严峻,说道:“张氏。你欠我家主人九万六千钱,何时还债?”
    “我正想办法筹措钱币,还请叔父再宽限时日。”张雨咬着牙说道。
    “张氏,不是我看轻了你。你一妇道人家,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筹措将近十万钱币?而这钱币也是有利息的,每月三分利,利滚利,你要筹措到何时才能还债?”
    男子身躯微微前倾,十分强势的质问道。
    这一番话语,却是让张雨无从招架。张雨是十分泼辣,但也是本份人家,对付那些地痞自然可以泼辣。
    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在债主面前,张雨却是平白矮了一头。
    而男子说的也对,九万六千钱,简单的来说可以买九千六百斤粮食,对于一个妇道人家来说,这绝对是天文数字,更何况这钱有三分利,利滚利,这么一算,恐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的。
    张雨,邓忠夫妻二人从别处来新野投奔亲戚,也就是这男子。男子是邓忠远房叔父,叫邓豪。
    夫妻二人在邓豪的介绍下,盘了两间店面。开了这食店,生意还不错,日子本来还可以。但是年初的时候,邓忠病情加重,需要名贵药材治病。
    这日子就急转直下了,入不敷出。情非得已,夫妻二人于是向邓豪借钱,邓豪自己没钱,却帮人放贷。
    利息却要三分,不算高利贷,但也算相当狠了。
    夫妻二人没有办法,却只能饮鸩止渴,陆续借钱至九万多。但因为邓忠是邓豪的侄子,邓豪催的不紧,每月只是还利息而已。
    但不久前,邓忠病故,留下她们孤儿寡母。
    邓豪就变了颜色,逼迫甚急。
    邓豪是债主,张雨则是刚死了丈夫,在邓豪的逼迫之下,哪里招架得住,精神恍惚,只是勉强来开店而已。
    不想邓豪今天居然追到了店铺里。
    “店家,钱币放下了。”
    “店家,钱放案上了。”
    在吃饭的客人们,见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由自主的都放下钱离开了,眨眼间,这满店的客人,便只剩下了关平一根独苗。
    而正想要入内吃饭的客人,见店内有事,便也止步不前。
    长此以往,张雨这生意恐怕是做不下去的。有店铺开着,还钱还有那么一点希望,但如果没了店铺,那真是只能死路一条了。
    张雨往常行事很是泼辣,但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强装,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连番打击,却也只剩下了惶恐不安,以及茫然绝望。
    望着张雨茫然绝望,惶恐不安的面容,邓豪的面上却反而露出了少许笑容,说道:“张氏,我有一法子,可以让你的债免掉,又可保你荣华富贵,又可养大我那侄孙。”
    “还请叔父教我。”张雨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起头来,哀求的看着邓豪。
    “我家主人最近想要添一位小妾。张氏你品貌不俗,入了我家主人的后宅,自然可享荣华富贵。主人爱屋及乌,也会待我那侄孙很好,将他养大成人。”邓豪淡淡的说道。
    但话语却无比龌龊。
    怎么说张氏的丈夫邓忠,乃是邓豪的远房侄子,张氏是侄媳。现在邓忠刚死,这邓豪便要逼迫侄媳做自家主人的小妾,这有多么的猥琐,心肝有多么的黑,多么的狠毒。
    张雨的脸色骤然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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