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梨花带笑,声音婉转千回。
    苏劫也不由呆滞了,恰好阳光如玉,铺向宫殿,照亮了赵姬容颜的一侧,当如百花怒放,让苏劫眼角不由微微抖动,赵姬两眼难以挪开,情绪激动下,再也难以控制,踱步上前,根本不等苏劫说话。
    直接倾身扑在苏劫的怀里,苏劫眸光微微放大!
    这一刻,他亦能感受到赵姬那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然。
    苏劫不敢动,说道:“太后,君臣有别。”
    赵姬一边婉而落泪,一边说道:“我等你一年,就是为了你这一句君臣有别?”
    “……”
    赵姬见苏劫愣愣的看着自己,笑道:“苦等一年,你如此说话,就不怕本宫为你伤心?你说,你心里到底装了本宫没有。”
    “……”
    赵姬附耳在苏劫的胸口,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有!我听得清楚!”
    她微微闭着眼睛,这一刻,她紧绷的身子终于微微松缓了下来,闭着眼,轻轻的说道:“对,就是这样!”
    空气中。
    苏劫缓缓低头,拿赵姬没有办法。
    他看了看趴在桌案上的嬴政。
    又转头看着赵姬迎来的目光,声音低沉,不舍,他闭上眼睛,沉沉说道:“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遗憾。
    泪目。
    赵姬双眼睁大,亲启朱唇,一字一句说道:“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微微后退!
    神色变化不定,喜忧掺杂。
    “太傅,母后,你们!!!”
    二人闻声看去,嬴政早已坐起,两眼骇然不已的看着二人,神色微滞,面色殷红,那惊愕的神色挂在英俊的脸上。
    苏劫神色大骇,顿时知道,嬴政这哪是醉酒,分明是借机骗来赵姬。
    赵姬却反而松了一口气,道:“不错,母后的心疾,就是太傅!母后的心,早就是太傅的了,母后说给你听,你就是杀了母亲,母亲今生也不后悔了。”
    赵姬两眼再次看向苏劫,道:“苏劫!”
    嬴政双手微抖,脑海里回忆起了赵姬异样的点点滴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嬴政他看向苏劫,高声道:“太傅!!你也是吗?”
    二人都将目光看向苏劫。
    苏劫低头不语。
    嬴政一时难以接受,道:“寡人明白了,寡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寡人要把赵幽公主嫁给太傅,母后不让,寡人亦知道,母后的心疾从何而来,寡人亦知道,亦知道……”
    赵姬双眸通红,说道:“对,你知道,知道又如何,可你不知道的是,母后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你何曾为母后想过,你宁愿见母后青丝变白,一生孤寡无所依?一生面对这寒院离宫,郁郁而终?”
    嬴政高声怒道:“胡说!”
    嬴政看着赵姬,大声激动声音由低到高,怔怔说道:“母后怎么知道儿子没为母后想过,母后怎么知道?儿子也知道血肉之情,儿子也知道七情六欲,可是儿子是大王啊,是秦国和秦人的王啊。”
    “寡人不是庶民,岂可轻易决之,母后,你告诉政儿,政儿若忠于国家,便耽误了尽孝母后,政儿若孝敬了母后,又违背了自己的国家,忠孝之间,自古可有双全之法?这件事,即便商汤周武,怕是也难以决断,母后你可知道政儿的难处。”
    苏劫和赵姬纷纷怔目!
    赵姬梨花落泪,看着苏劫说道:“忠孝可两全,对不对。”
    苏劫轻轻摇了摇头,道:“世间安得双全法?”
    赵姬顿时凄苦。
    嬴政不忍赵姬的模样,轻声发颤的问道:“那母后,你可有办法说服政儿,如何两全,何以两全?只要母后说服政儿,政儿恭贺太傅母后!”
    面对嬴政的目光,赵姬再也控制不住,嘴角挂红,面如金纸!
    嬴政苏劫两两上前。
    骇然欲绝。“太后!”“母后!”
    苏劫心头狂跳。
    时光回溯……
    苏劫心头依旧难以平静,手里的酒樽尚未下肚,他看着满满的酒樽,将樽中之酒,尽数倒出,洒落一地!
    目光看向趴在桌案上假寐的嬴政。
    心中也是对嬴政有了新的认识。
    那便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多思多担的君王。
    历史上,哪怕就是尉缭都言嬴政寡恩,而后世又对千古一帝多根据臆测来断其性情,然而,一个寡恩以薄情的人,如何能够有巨大的人格魅力呢?威严,那是给敌人和臣子看的,而一个人不可能威严一生,那也太累,也不符合君王性情。
    嬴政骨子里依旧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才有极大的人格魅力,能快速的把握朝政,获得人心。
    嬴政不是臆测中的干枯无情的君王,而先是一个立体的,有情绪的,有魅力的人才是一代千古帝王。
    这一点,却是很难在史书中看出来的。
    而从时间回溯之前,苏劫居然发现了嬴政关于赵姬的深思,至于为何嬴政没有表露出来,那便是因为嬴政心思社稷,难决轻重,孤寡孤寡,自古忠孝不两全,即便有,也是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后来者,便很难复制,所以,赵姬问苏劫的时候,苏劫也不敢诡辩,只能说世无双全之法,不过,从嬴政的口中得知,嬴政能想到赵姬的孤寡,已然万分难得,正如嬴政那句,“政儿亦有难处!”
    苏劫推了推赢政:“大王,醒醒!太后来了。”
    嬴政趴在桌案上,两眼一睁,耳朵微动,心道:“母后还没来!”
    苏劫伸手按在嬴政的后颈之处,微微用力。
    嬴政先是一愣,“太傅这是?”
    随即后颈一痛,酒意上涌,顿时昏了过去。
    见嬴政本就饮了不少酒,被苏劫这么一按,顿时坚持不住,整个人直接鼾声四起!
    苏劫走上前,扶起嬴政,一步步的往殿外挪动。
    刚一开门,居然发现没有人。
    可不多久,便看到赵高在不远处的拐角探出了脑袋,赵高浑身一吓,道:“嗯?大王真的喝醉了?”
    顿时跑了过去,道:“太傅,大王这是?”
    苏劫道:“大王不胜酒力,你将大王送回暖阁!”
    赵高不疑有他,心道:“大王这是忘记太后的事情了?哎!”
    不过看到鼾声不断的嬴政,立刻便叫来人,小心翼翼的将嬴政带走。
    苏劫这才放下心来,回到了宫殿之中。
    很快。
    宫门再次被推开,苏劫回头看去,拱手道:“太后!”
    赵姬梨花带雨,关闭了宫门,正要栖身上前,苏劫拿起案几上早已倒满的一盏酒樽,递了过来,道:“好久没于太后对饮,不如坐下在说。”
    赵姬轻咬着的朱唇,两眼紧紧的盯着苏劫的脸颊,自然接过了苏劫的酒盏。
    二人凝视对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赵姬嘴角的两个梨窝凹陷下去,看起来多了一些妩媚,随即,双双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赵姬饮完酒,正要扑向苏劫的怀中。
    却被苏劫出言阻止,苏劫笑道:“我听说,太后身患虑疾!现在好些了吗。”
    赵姬轻扬嘴角,道:“好,本宫痊愈了!”
    苏劫道:“此次,臣离开秦国一年,见列国风貌人文,亦闻多少趣事,其中让臣多为深思的便是在雁门关的一件事,此事,让臣亦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决断,今日恰好太后再此,不如臣将这个故事说给太后听,让太后也能有所思量,不知太后可愿听臣一言。”
    赵姬目不斜视,如女儿家一般,微微点头。
    苏劫道:“雁门郡本多临胡虏之地,这一天,来了一个叫仓央的人,本侯问他,你是为何而来,他说,他为普度众生而来,愿以如来法,让世间再无苦难,因此,不惜走了十五年,跨越了十万八千里山河,方历经苦难,终于来到了中原。”
    赵姬感叹道:“十万八千里?这是何等的遥远,此人当真是有大毅力!”
    苏劫道:“此人遭逢百难,终抵净土,也算得偿所愿,可偏偏,这个时候,仓央却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中原的姑娘,如果和姑娘在一起,就不能弘扬如来法,可是弘扬如来法,就不能和这个姑娘在一起,太后认为,仓央该如何去做。”
    ……
    咸阳宫外,一辆马车停在上林直道。
    虎贲军见来人,顿时稽首道:“见过客卿!”
    李斯微微点头,问道:“太傅可有出宫?”
    虎贲军道:“回客卿,太傅和大王还在甘泉宫,并未出来,客卿是寻太傅和大王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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