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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次择主公,她确实太过于死心眼,蒙蔽了眼睛处于黑暗之中,光盯那一处光亮猛瞧,便是失了先机。
    她将许多的主动权,都交握在他一人的手中,而自已的底牌却是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而她的被动,则顺利成章变成了她如今的“催命符”。
    “陈、陈氏……陈家堡,你又当如何处置?他等与此事,怕是……毫无干系……”陈白起一字一字咬得很重,却慢,这样才能够将话清晰吐出,她口中的血沫顺着嘴角滑落,神色俱衰。
    她感觉身上很冷,而面色因为寒冷而发白,眼瞳极黑极冷,像汇聚了她全部的生命燃烧着,虽然她这刻并没有像上次受重伤那般虚弱得昏厥过去,但是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子濒临死亡的气息。
    孙鞅瞥了她一眼,便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抚摩着衣袖摆上的凹凸粗砺纹路。
    陈白起此刻手脚皆残,整个人像血人一般被吊于半空之中,极似油尽灯枯之色,哪有半分当初他在陈家堡第一眼看去,那风姿玉骨的风度俱佳的模样。
    眼底到底划过几丝不忍,但一念及于他心中更重要的事情,余下的便更多的却是冷漠与坚定。
    知她是担心她死后陈氏一族的下场,他亦不妨在她临终前发发慈悲,告知她想知道的事情。
    “你到底是为主公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陈氏与陈家堡皆会安然无恙,甚至姬韫亦会一无所知地重新回到他原本的生活,而陈孛,倘若他能够用他的才智替主公好生地忠心办事,以后并非不会平步青云,有一番大作为。”
    从孙鞅的话里挑,其实是有着很大的矛盾,而这种“矛盾”不能细思,当然陈白起一时听出了怪异,却亦没有那个精力去辨不清究竟他话中的漏洞存在着什么另有隐匿的问题。
    “我……我能相信你的话吗?”陈白起死死地盯着孙鞅,因语气的激动,她苍白无色的脸颊奇异地泛起一丝红,那一丝红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住了她乌黑的眼瞳,化成无尽幽暗可怖的深渊。
    她如今什么都不再问了,什么亦都不想了,只要他给她一个承诺,便是绝不对她的亲人与家族出手!
    孙鞅被那一样一双怨狠的眼睛盯着,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不寒而悚。
    陈白起勾唇一笑,苍白似鬼的脸,猩红干涸的唇,头上黏附着黑色潮湿的长发:“尔等不是皆视我若鬼怪妖物?倘若你敢骗我,即便今日我变成鬼,它日亦会重返世间,找尔等索命!”
    她沙哑的喉中溢出一声笑,落入有心人耳中,却是听得人毛骨悚然,心底发寒。
    如同给她起誓的狠戾言语感染一般,四周原本晴暖明亮的湖景亦在一瞬间苍白,并迅即漆黑一片,只见四周布满哭泣的鬼影,它们似被困于十八层地狱太无路可逃,灵魂惨厉尖叫,无论是明处的人还是暗处的人,只感觉视界内原本该坚信的事物慢慢溃动毁灭,地底爬上来重叠巨大的黑影,绝望地撕破着空气。
    所有人一下都几近被这一幕给吓死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恐怖又震惊地盯着陈白起。
    如今让他们相信她是人,都不可能了!
    若真是人,能够做到这样吗?!
    陈白起被挂在白骨般腐朽的枯树下,沉重的身体被黑风鬼怪围绕吹动,衣衫湿透、微微摇晃。
    陈白起在用尽最后一丝能力布下迷幻阵之后,眼中便彻底失去了灵力,她脸部肌肉向下收缩,努力从喉咙中挤出最后一句话,眼眶微睁,眼球无神地盯着不远处,或者更远的地方。
    她眼神一点一点失去亮度,似想最后笑一下,但面部的肌肉已不听她的使唤,最终她垂下了头。
    而四周诡异阴森可怖的景象在陈白起死了之后,便逐渐恢复了正常,所有人茫然慌乱地瞠大着眼,呼吸急促,这下才发现自己早已湿了一身冷汗。
    面对这样一个必死之人,他们竟觉得比面对一群穷凶尽恶的歹徒更为可怕!
    孙鞅亦被陈白起临死前作布下的威胁恐怖手段给惊着了,只是他到底见惯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令人将陈白起的尸首放下来,许多人都畏惧着不敢接近,懦懦缩缩地慢慢挪步,孙鞅当即冷下来,一声冷喝下,他们方鼓起勇气,将挂着的尸体取下来放在地上。
    孙鞅走近她,盯着她死去的那张面容,看了许久,神色难辨。
    “陈三,这一切皆是孙某一人对不住你,倘若有来生,你便尽情来报复孙某一人吧。”
    隆冬气寒,紫樱柔软粉腻的花瓣似雪飞舞,一人宿醉伏于凭栏台几之上,空气中浮动着特有的淡淡清香,他眨动睫毛,方才梦中悠悠转醒。
    刚醒来时,他并无察觉,他眼中猩红一闪而逝,转瞬便恢复了如常。
    “主公,夜寒霜重,休歇此处可担心染上风寒。”孙鞅不知何时在楚沧月身后,替他披了一件厚裘大衣。
    揉着肿涨的额际,公子沧月心讶自己酒量何时如此之差,竟会醉得不省人事,他道:“让先生累事了,昨日贪怀,多饮了些。”
    孙鞅笑斜睨他布置的两只酒爵与早已熄灭炭火冰冷的酒壶,似笑了一下:“这酒有时倒是助兴之好物,可若贪杯,却是会……害人不浅啊。”
    公子沧月只当孙先生在教导,只颔首应了一下,并无察觉其它。
    “见方公子睡梦中紧皱眉头,可是近日朝政忧心过重?”孙鞅关切问道。
    公子沧月动作顿了一下,他目光似幽幽扬扬地望向覆上一层细碎鱼鳞金光的湖面,眼底闪过一丝撼动,却是淡声道:“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
    孙鞅用心地听着,听到一半,却见他只说做了一个噩梦,是一个怎么样的什么噩梦却不说了。
    “是什么噩梦?”他盯着公子沧月的侧面,忍不住追问道。
    公子沧月只专注盯着湖面,却是缄默不语。
    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呢?
    他指尖一颤,回想起那个梦境,至今他尤觉四肢百髓的寒意久久无法散去。
    梦中,黑色的雨水不停的下,在一个阴森森冰冷寒雾的森林中,雨水顺着树干往下流,然后汇集在树脚。
    大概是因为长期的浸泡,树脚下发出了腐木的恶臭,顺着树脚往前看是一具腐败的尸体,与一串琥珀色的蜜蜡佛珠混入泥血之中,这具尸体浑身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
    她的皮肤早已腐烂不堪,折断扭曲的四肢,血泊之中,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她凌乱的头发夹杂着鲜血的泥土,显得异常的凄凉。
    而血泊之中,那一双他极度熟悉颖慧而乌黑的杏眸,此刻空洞而黯淡地望着上空……
    公子沧月眸色一颤,下颌咬得死紧,他只想说,是一个他永远都不愿意再梦见的噩梦,亦是他永远都不会让它发生的噩梦!
    在前往丹阳的路途中,陈孛几近舍命地赶路,他面色急切地绷紧,不住地叫驭夫加快速度。
    而车厢之中,相伯先生被小童扶着,神仙似的容貌像枯萎的花一般,苍白灰败,眼底泛青,透着深深的疲惫跟倦怠,似快被车上的颠簸给震散了架似的。
    小童不满地瞥了陈孛一眼,小声与相伯先生嘀咕:“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那陈三之事便交给她父亲忙活便是,咱们这一路跟着奔波亦于事无补,您又何苦来哉。”
    相伯先生却摇头,他道:“倘若不是她心怡他人,她就该是某给自己相定的夫人,你忘了?”
    “可……可她不是没成吗?她虽稍微符合您的要求,可这天下符合的女子多了去了,像这种随便的条件。”小童嘟囔着嘴反驳道。
    相伯先生病恹恹地笑了一下:“可偏偏她是第一个符合又撞上来的,你又怎知我不是将一切交由天意决定。所以,她是特殊的。”
    小童一听这话,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相伯先生蹙眉,突然一阵心烦意乱,他心道:“不妙,总觉得心中越来越乱,莫非当真出事了?”
    姒姜与陈家军一众被一伙名不经传的山贼给困住了,且一困就是几日时景,这还真是倒霉透顶。
    事情的起因说来话长,姒姜等人被陈白起指派,去丹阳附近四处搜找姬韫的下落,无意中听人说这附近有一伙山贼前些日子抓走了一名长相与气质都极佳的青年郎君。
    据闻那名郎君是从北边来的,因为驭车装箱,看起来颇为有钱的样子,便被这附近山头穷疯了的贼人给惦记上,在他设栈夜宿时,便下了药,将人给连夜掳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姒姜心中便存了疑,从相貌描述上看挺接近姬韫的,又是从北边儿来的,倒多处符合,但他天生谨慎,便又再派人四下多处再仔细查探一番,便有几分确信那被山贼掳走的郎君怕真是姬韫。
    于是,他便发出密函传送往丹阳给陈白起,向她阐明事情经过,自已便召集人马准备剿匪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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