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瑶光殿。
    李隆基坐在水榭前,笑看身前正躬身行礼的罗公远。
    距离大空观法会结束已逾三天,李隆基突然想到召罗公远谈及当日之事。
    陪同的人除了高力士,只有武惠妃。
    “朕一直都以为,罗天师是当今法术最强的方外人士,大空观一行让朕很失望啊。”李隆基脸上笑意不减,好似有意刁难罗公远。
    罗公远谨慎地道:“正是因为是方外人,才不会计较道法高低,只有尘世间的人才注重比较,人为分出强弱来。”
    高力士立即纠正:“天师这话,岂非说陛下乃是凡人?”
    “哈哈,如此说也无妨,朕本就是肉体凡胎,只是对道法有向往罢了。”
    李隆基洒脱地摆摆手,笑着问道,“不过罗天师这么败给一个年轻后辈,是否会让天下人耻笑,觉得罗天师技不如人?毕竟凡人的议论,涉及修道者的名声,不容小觑。”
    罗公远摇头道:“名声乃身外物,再者当日贫道也未跟那位道门小友真正比试过。”
    李隆基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当日是朕安排你去主持法会,不过更多是按照高卿家的指示在做……却不知换作罗天师上阵,是否会取得跟那小道士一样的结果?”
    罗公远继续摇头:“贫道不如也。”
    武惠妃掩口笑道:“那就是说……天师承认自己落败?”
    高力士在旁打圆场:“罗天师都没跟小道友比过,怎能轻易认输?”
    “无须比较,他所擅长的,贫道远不及,即便没有他,也有的是道友修为在我之上,圣上不也在找寻张果道友?”
    罗公远语气平和。
    李隆基脸上露出少许失望之色,或许是没能让罗公远破嗔戒,也有可能是罗公远的表现让他对道门修士产生一定怀疑。
    高力士突然提议:“陛下,不如找个时间,让那小道士来皇宫,跟罗天师比上一场如何?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他们道法孰高孰低。”
    “哦?”
    李隆基眼睛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武惠妃大感振奋,道:“到时候由陛下出题,若罗天师觉得自己某方面不如那小道士,可以请陛下往罗天师擅长的法术出题,到时候宫里也可以热闹一下。”
    李隆基满意点头:“朕从长安过来,一路辛苦,到洛阳这些天,均忙于救灾事务,未得开怀。若能举行这么一场比试,想来十分有趣,届时让孩子们一起过来,开开眼界。”
    高力士笑眯眯地道:“圣上还要请诸位王子和公主前来?”
    “多几个人见识一下也好,道法是真是假,多几双眼睛也能看得清楚,到现在朕都没想明白那小道士是怎么把祖师像给修好的。”
    李隆基面有不虞之色,似对当日高力士的处理结果以及事后的情况总结感到不满意。
    高力士紧忙上前:“陛下放宽心,这次老奴定会安排妥当,让陛下可以看那小道士是如何施展道法的……只要届时罗天师莫要临阵退缩才好。”
    罗公远点了点头,道:“我自当听从圣上和高公的吩咐,跟这位小友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
    ……
    李隆基对斗法之事很感兴趣,这与其最近生活枯燥乏味有关。
    一来洛阳地震,连皇宫内苑每日都在修修补补,叮当声不绝于耳,哪里开心得起来?还有便是西南边陲王昱战败,吐蕃人趁机犯境,五诏作乱愈演愈烈,加上河北和关东地区灾害不断,一时间心烦意乱。
    开元年间李隆基还算开明,朝中大小事务都会过问,朝廷官员不敢隐瞒,李隆基即便享乐的时候也会考虑军国大事。
    李隆基去接见大臣时,武惠妃从瑶光殿出来,往落榻的同心阁而去。到了同心阁外桥,已有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等候。
    武惠妃屏退左右,迎了过去。
    “参见娘娘。”来人行礼。
    武惠妃问道:“按我说的,去找过那小道士了?”
    来者正是去醉仙楼找杨云,奉上请柬那位。
    来人道:“娘娘吩咐,卑职不敢有违,他已应允出席宴会了。”
    “好。”
    武惠妃神色淡然,道,“让咸宜先跟他会会……对了,寿王到洛阳了吗?”
    “寿王殿下明早抵达东都,明晚的宴会,不知是否请殿下出席?”来人请示。
    武惠妃摆摆手:“这种事让寿王自己定,不过要防着太子,若让他们先见到小道士,或许对我们有害……陛下说要请小道士到宫中斗法,跟罗公远分个高下……现在看来,那小道士未必会输,到时再招揽怕有些迟了。”
    来人行礼:“卑职明白怎么跟寿王说。”
    “你很会办事,陛下赞许有加,本宫也会安排你跟咸宜成就好事。”武惠妃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来人恭敬道:“卑职定不负娘娘所望。”
    ……
    ……
    杨云准备参加宴会。
    他不打算以道士的身份出席,更想以杨家四公子的身份与会,好歹他也是弘农杨氏的族人,就算是没落的旁支,始终这是他以后从政的根基。
    就在举行宴会当天上午,刘衡政派人请杨云到府衙。
    二人在偏厅见面,刘衡政上来便惊讶地问道:“杨天师,令师抵达东都之事,怎未跟本官提及?这不害得本官在迎接礼数上有所怠慢?”
    杨云稍微顿了顿,问道:“刘府尹从何处听闻此事?”
    刘衡政指了指外面,道:“乃是小天师一位同门师弟前来通禀,说来此人大有来头,乃是金吾卫王将军的公子,他拿出王将军亲手书函,岂能有假?”
    杨云心想:“我不去见松梅和王籍,他们便先跑到刘衡政这里来兴风作浪,逼迫我就范。”
    “要不要本官帮小天师请他们进来?”刘衡政问道。
    “不用,我去见便可。”杨云道。
    刘衡政笑道:“那小天师先去,本官还有点公务处理,待会儿再去拜见。请。”
    ……
    ……
    杨云在府衙书吏引领下,于西侧院见到王籍。
    近半年不见,王籍脸上多了几分沧桑,颌下蓄起了胡子,更像是豪迈的武将。
    “高人!是我啊!”王籍见到杨云,别提有多兴奋了,上前来就要抓杨云的手臂,却被书吏带着人阻挡开。
    书吏道:“天师有何吩咐只管说,小的在外等候。”
    大概是怕有人唐突刘衡政的贵客,书吏显得非常的小心谨慎。
    杨云点头,送书吏出门,回头打量王籍,王籍站在那儿尴尬笑着。
    “王公子怎到洛阳来了?”
    杨云故作不解地问道。
    王籍道:“难道师娘没跟高人说吗?我已拜在武尊真人名下,如今的身份乃是高人您的师弟。”
    “哦?”
    杨云发觉王籍神情有异。
    王籍凑过来,小声道:“高人别想欺瞒在下,家父在会野之战后,立即派人去详细调查武尊的来历,发现他根本不是高人的师傅,而是青城山一个叫松梅的道长,除了炼丹外什么都不会,更不擅法术,原来从一开始,高人就以他为饵,吸引官府的注意力。”
    杨云不知这是否为王籍的试探之语,未予作答。
    不过王籍能准确说出松梅的身份,大概没错。
    王籍叹道:“可怜家父跟我都上了高人的当,高人已是旷世难寻的高人,令师又怎会轻易出山?高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太过高明,利用刘家小姐离开蜀地,到洛阳来预警地动,还在万众瞩目下成功修复道像……啧啧,那松梅一路上除了吃拿卡要,还会做何?”
    杨云没好气地道:“那你还拜他为师?”
    王籍气恼道:“既然高人利用过他一次,在下便琢磨着只要跟他来洛阳,便能见到高人……再者,借助他的身份,我也能在道门同仁面前摆个谱,最为重要的是,这不就名正言顺成了高人的师弟?”
    说到最后,王籍很兴奋,好像找到一条可以接近杨云的捷径。
    杨云对王籍的逻辑很无语,为了跟他攀关系,王籍居然拜一个假的武尊真人当师傅。
    王籍一脸贼笑:“这不到了洛阳,我就来找刘府尹了么?家父跟刘府尹有一些私交,只要我带家父的书函来,刘府尹一定会出手相帮。”
    “现在问题摆在高人您面前,您想不认松梅那老小子由得您,不过您一定要先认我这个师弟,您都认过一个假师傅,不差认个师弟吧?将来我是拜在您的门下,还是真跟您做师兄弟,全看您的意思。”
    杨云皱眉道:“说话别遮遮掩掩,尽管挑明说。”
    王籍撇撇嘴道:“不然我就把高人在蜀地的事说出来,也让天下人知道,原来高人为了脱身,居然认了一个假师傅。”
    “你想威胁我?”
    杨云板着脸道,“那你不妨就去说,我倒想看看,天下人是如何评价我的!”
    “这……不必了吧?”
    王籍语气马上软了下来。
    杨云不屑一顾道:“你出去说了,便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令尊居然听信一个骗子的话,带兵攻打会野城折戟而归,还让这骗子做了剑南道道门领袖。至于我是否会身败名裂,并不由天下人评判,只有我真正的师父才有权力决定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王籍一听赶紧认错:“高人您别动怒,这不是开个玩笑么?我哪会自揭家丑?从一开始,我不都一直听您的话?”
    杨云道:“我只不过是按照家师吩咐,以火符咒拯救剑南道受战乱波及的百姓,并无协助攻打会野城的责任和义务。蜀中事务完毕,便以家师吩咐往洛阳来,至于身后事并不归我管。”
    “对,您找松梅来当令师的替身,也是迫不得已,连家父都能理解,只能说是有眼无珠,没看清楚原来高人才是正主。家父特地派我来洛阳,希望我能当面向您道歉,在蜀地是我们逼您太紧,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前事不计,以后多加眷顾如何?”
    王籍眼巴巴地看着杨云,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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