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长春真人这样声名卓著的道长请去当助手,在普通修道者看来,应该受宠若惊。
    但杨云却不想接受长春真人所请。
    杨云心道:“明日法会大概率会出问题,我以自己的身份前往,可进可退,但若是做你的助手,出了事我就要承担连带责任……我又不是你徒弟,凭何让我跟你一起承担风险?”
    于是杨云一口回绝:“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哦!?”
    长春真人略感意外。
    这年轻人完全不吃他那套,自己明明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促其上位,但对方却丝毫也不珍惜。
    杨云道:“在下不能在未经家师同意的情况下,贸然为其他宗门的前辈做助手,这有违师门规矩。”
    长春真人当然听出这是杨云的托词,摇头叹息:“你志存高远,能力非年轻后生可及,就算在同道中也属佼佼者,正当上进时,为何轻言放弃?再者,你我相识即是有缘,或可深交……”
    杨云暗忖:“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怎么个深交法?难道想让我当他的徒弟?这人能在蜀地找到拥有超能力的吴元做徒弟,本身就很邪乎……难道他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拥有超能力?”
    杨云拱手道:“多谢真人器重……不过在下素来安分守己,不敢有违师命。”
    “好吧。”
    长春真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深深地看了杨云一眼,便往门口走去。
    杨云心想:“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着?一个前辈高人,需要跟我这样的后进较真儿?他找我当助手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想找我帮忙?还是说想借我之手,拉近跟武尊的关系?”
    杨云满脑子都是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他到底是客,见主人家离席,自然而然地站起来。
    但见长春真人将门打开,对外面道:“徒儿,为师尚有事情要做,替我招呼一下杨小友。”
    ……
    ……
    长春真人下楼去了。
    听到吩咐匆匆进屋来的吴元,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杨云,不知自家师傅跟杨云说了些什么。
    吴元道:“家师为何如此着急离去?你们事情说完了吗?”
    杨云点头:“算是说完了吧。”
    “那……家师因何找你?”吴元忍不住问道。
    杨云笑着回答:“这件事问令师不更合适?有些事可不能背着令师说,这是对前辈高人起码的尊重。”
    吴元有些羞恼,脸色涨得通红,皱眉道:“看得出来,你跟家师谈的并不愉快……你也知自己在洛阳没有根脚,家师欣赏你,找你帮忙,为何不给面子?”
    杨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笑以对。
    吴元瞪了杨云一眼:“家师让我上楼来招待你,你是继续留在这里喝茶,还是回你的酒楼?”
    杨云道:“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自然是告辞归家。”
    “那你自便吧。”
    吴元着恼,似乎全然忘了长春真人嘱咐她招呼杨云,转身下楼去了。
    杨云略微有些尴尬。
    你们请我当助手,大家好说好商量,买卖不成仁义在,彼此留个余地……怎么,我不接受,以后就当是仇敌对待?
    作为成名已久的道士,就这么丁点儿气量?
    ……
    ……
    杨云下楼来,吴元已离开。
    先前在雅室见过的妇人过来送客,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妇人道:“道长这就要走吗?初次光临,妾身这边还未好生款待贵客呢。”
    杨云摆摆手:“店家客气了,我这次来只是为说点儿事情,现在交涉完毕,自然要离去。”
    妇人脸上带着欣然的笑容:“长春真人乃道门方家,道长能跟真人结交,想来也是出自名门……奴家孤陋寡闻,之前从未听闻过道长声名,也是适才下楼后问询,才知其中关节……此乃奴家之错,不如由奴家请道长上楼喝一杯?”
    杨云顿时明白过来……吴元刚才与妇人退出雅舍并一道下楼后,向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妇人对长春真人非常推崇,自然也对长春真人身边修道的朋友礼重有加。
    杨云摆手道:“在下谢过店家好意,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妇人笑道:“道长为何如此拘泥呢?小店虽地处偏僻,但茶水在左近也算小有名气,奴家想问几件有关长春真人之事。”
    本来杨云不想多留,但听这女人提及长春真人,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另外,茶楼距离上林坊不远,以后彼此或许会有生意上的来往。
    杨云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笑着道:“店家如此盛情,那在下就却而不恭了。”
    ……
    ……
    杨云跟妇人重新上楼,换了个雅室,摆上香茗。
    妇人在杨云面前好好表演了一下茶道,奈何杨云对茶道了解极为有限,仅仅欣赏一下妇人泡茶时的优美仪态,观其形而不得要义。
    最后一双细腻白净的纤手,将装满金黄色茶水的茶杯奉到杨云跟前,杨云礼节性接过,稍微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杨云心道:“怪不得长春真人会光临此地,感情这茶水真心不错,在这个娱乐贫瘠的时代,算是不错的享受。”
    “道长可喜欢?”妇人目光殷切地问道。
    杨云微笑着点头:“好喝!可惜在下对茶道不甚了解,只知这茶茗香气扑鼻,不知其中有何名堂?”
    妇人受到赞许,欣慰地说道:“此乃雪国的茶叶,两年采摘一回,奴家曾有故人往雪国,运了些回来,辅以城西灵山的泉水,沏出的茶水浓醇清活,生津回甘,虽浓饮而不见苦涩,尝过的人都说好。于是奴家便开设这座茶楼,维持生计。”
    杨云来到唐朝有些时候,见识过盛世繁华的景象,才知道唐朝的茶文化跟他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唐初饮茶只是流行于贵族间的一种礼仪,斯时炮制茶水的主要方式是煮茶,人们把茶叶放入锅内煮沸,然后加入姜葱蒜羊油等,喝起来味道极为古怪。
    到了中唐,尤其是开元盛世,国富民强,茶进入寻常百姓家,但普通百姓嫌煮茶太过繁琐,严重耽误上工的时间,于是商人尝试把茶叶炒制后销售,百姓购入茶叶后放入茶壶中,冲入开水,直接饮用。
    开元二十一年,茶文化的奠基人陆羽刚刚出生,《茶经》尚未问世,茶文化尚未归纳汇总,形成体系,所以各种饮茶方式并行于世,而大城市这些经营茶水铺子的商家已在慢慢进行总结。
    杨云道:“这茶水确实不错,店家做的好买卖,看来以后贫道要经常光顾了。”
    妇人问道:“不知道长在哪座道观落脚?”
    杨云笑道:“我虽修道,但也沾染尘世中事,暂住隔壁上林坊,一街之隔而已。”
    妇人惊讶地问道:“道长莫不是上林坊民众盛传的那位洞悉天机,提前预料到洛阳地动的奇人?”
    杨云尴尬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妇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长春真人乃世外高人,道长您也是一代奇人,奴家听闻,您应该在上林坊经营一家酒楼,是吧?”
    “对,醉仙楼就是在下的产业。”杨云仍旧没有否认。
    妇人面色一红:“却是奴家在道长面前班门弄斧了!”
    杨云道:“在下做酒楼生意,店家您做茶水生意,本不相干,何来班门弄斧之言?”
    妇人叹道:“奴家在这里经营铺子有五年了,这两月来,有关醉仙楼的情况听闻不少,之前常来的客人也经常去光顾,只是不知乃是道长在经营,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醉仙楼跟这茶楼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顾客找消遣,喝茶固然不错,但还是美酒佳肴更能打动人,招待宾客也更能体现诚意。
    秀色固然可餐,但凡俗人更多还是想满足口腹之欲!
    妇人见杨云神色略显尴尬,气氛有些凝滞,笑着问道:“不知醉仙楼几时恢复营业?”
    杨云道:“大概还需要几日,这不明日尚有公家的事情……”
    妇人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道长是要去大空观参加法会吧?那就没错了,长春真人说他也要去,没想到道长您年纪轻轻也在受邀之列……看来以后奴家要多向您学习才是。”
    杨云摆摆手:“店家之言,让在下无地自容。”
    妇人倒没那么扭捏,抿嘴一笑:“奴家娘家姓茹,若道长不嫌弃,可称奴家为茹女。”
    “茹夫人。”
    杨云如此称呼。
    妇人俏脸一红,连忙解释:“奴家并不是什么夫人……小时曾许配人家,奈何未婚夫出征未归,婚事就此耽搁下来,后来父母死于疫病,留下奴家孤苦伶仃,只能靠经营茶楼维生。”
    杨云心想:“原来是死了丈夫的寡……不对,连门都没过,谈不上寡妇……照理说这时代民风开放,改嫁没有任何问题,尤其她还没过门,怎会心甘情愿守活寡呢?”
    “那就称呼您一声茹小姐吧。”杨云一些事想不明白,也就顺其自然,反正他跟这女人不熟悉,称呼只是个代号。
    茹女微笑着调侃:“道长似乎不太善于跟女子交谈。”
    杨云被打趣,神色有些尴尬。
    他身边女人不少,但平日谈话对象基本都是小萝莉,就算曾有刘清媛这样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和有小心机的杨玉环,始终是不解风情的小女孩居多。
    突然跟一个成熟且风韵十足的女子说话,杨云有些不太适应,当下腼腆一笑,道:“在下的确少有跟茹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接触过。”
    茹女笑道:“那以后不如多来光顾如何?奴家也想跟道长学习做营生的学问,并且求教道法上的事情。”
    杨云道:“在下姓杨,俗家名杨云,茹小姐不用道长前道长后的称呼,直接叫在下大名便可。”
    茹女抿嘴一笑:“那奴家便称呼您为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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