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洛不在青松书院就读,但在蜀地士子中地位却非常尊崇,这跟韩家在益州卓尔不群的地位有关。
    王昱这个节度使属于朝廷空降蜀地的官员,要治理一方,或是筹集钱粮,非要韩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相助不可。
    韩家在益州门阀中数一数二,刘元卓背后的刘家都难望其项背。
    刘元卓作为东道主,不但将王籍奉为上宾,也把韩洛当作主客。
    杨云进而猜想,王籍跟韩家小姐韩娴的关系,有可能跟两家政治联姻有关,或者是两方家族在背后有意促成。
    “杨兄弟,在下有一位族叔,正在你手下做事。”
    见礼过后,韩洛微笑着提了一句。
    杨云突然想到身边打杂的节府支使韩青烈,他知道,韩洛口中的“族叔”这一层关系,相对比较远,门阀中也许隔了六七代。
    但这也足以说明,韩洛是知道他杨云“道长”这一身份的。
    杨云笑着拱手:“原来如此。”
    刘元卓好奇地问道:“韩家居然还有族人在杨兄弟身边做事?杨兄弟不是在益州官学读书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洛笑而不语,因为王籍和杨云自己都未将其道士的身份揭破,他不会画蛇添足给自己找不痛快。
    旁边的韩娴则用好奇目光打量杨云,显然她对杨云的身份茫然不知。
    王籍稍微一笑,掩饰尴尬道:“走走,坐下来说话罢,刘兄继续去迎客,我们先品茗,在下要跟韩小姐探讨一下诗赋韵律……”
    刘元卓颔首:“几位,请。”
    ……
    ……
    王籍拉着杨云坐到了主位上,旁边就是韩洛,韩娴作为女宾坐在第一排,楼下还有客人不断上来,刘元卓作为迎宾未在二楼作陪。
    王籍对韩娴非常热情,接连发问,韩娴含笑以对,却基本不回话。
    就算大唐再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终归还是有所节制,这也跟汉人的传统有关,蜀地一向封闭,民间风气也较为保守。
    客人逐渐到来,前一次共同饮宴的青松书院士子,此番陆续现身。
    之前王籍曾为杨云引介过的杨松、张柏、孙涵霖等人都来了,他们不仅自己出席,还带来族中年轻才俊,以及家族中姿容较为出色的少女……或着女装,或着男装参与这次雅会。
    与会男女都很重视,装束精心设计过,无论着男、女装,都或呈现英气,或呈现女子婉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人差不多到齐时,王籍起身来到刘元卓面前:“刘兄,不是说令妹会来吗?怎么还不露面?”
    刘元卓道:“舍妹身体不适,或许要迟些才到……她第一次出席雅会,不懂规矩,由得她去吧。”
    杨云从刘元卓话中听出一些门道,关于他妹妹的问题上,刘元卓有诸多无奈,他这个兄长显然治不住刚及笄的妹妹。
    ……
    ……
    人很快到齐,临时还增加了地席才安排下,可谓座无虚席。
    本来预定四十人上下,但因为有些人带来家族中的后进,又或者是至交好友,所以人员严重超标,席位只能一再增加,士子对这次雅会的热衷程度,远远超出了刘元卓的预期。
    杨云对此能够理解,入夏后,随着盆地气温急速攀升,湿热难当,在家里很是烦躁,找个清凉避暑之所,参加门阀士子的聚会,结交朋友的同时,还能认识红颜知己,再适当地表现自己的才学,可谓一举多得,难免会趋之若鹜。
    而这次雅会中比较吸引人的地方,一者是韩娴会出席,二者便是刘元卓刚及笄的妹妹会来,噱头十足。
    要知道这二女在益州尚未出嫁的门阀小姐中非常出名,谁都想亲眼见识一下,试试自己是否有机会赢得美人芳心。
    刘元卓主持了这次雅会,道:“诸位能抽出时间与会,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今日除了探讨诗词歌赋外,还设有藏钩射覆的游戏,等雅会结束便往山下富春坊的宜宾楼就宴,女眷单独安排茶舍小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众人皆哄笑。
    张柏道:“刘兄客气了,能有如此雅处避暑聚会,何等快哉?就怕诸位小姐不习惯此等喧哗。”
    “对对对。”
    王籍笑呵呵道,“诸位说话亦或者引经据典,定要顾虑诸位小姐的感受,谁言语不当,下次可不敢请了。”
    坐在韩娴身边的陆宁华一脸淡漠之色,沉声道:“你们平时如何说,照旧便是,不必顾忌我等。”
    陆予清笑道:“二姐有所不知,这文人骚客聚在一起,多谈论风花雪月之事,有你们在,总归有所不便。”
    “哦。”
    陆宁华应了一声,一脸不在意,但也未再发表意见。
    刘元卓招呼:“上茶。”
    一队丫鬟从楼下上来,手中各自捧着小方几,放在各地席前,随后又奉上茶水,一时间楼上茶香四溢。
    刘元卓道:“今天到来的客人,或有不熟稔之处,不如先来个藏钩戏,嬉戏间也能互相增进了解,如何?”
    王籍对藏钩戏非常感兴趣,笑着道:“今天这么多人,却不知如何个玩法?”
    刘元卓笑道:“今天准备了好几十方木匣,每人都会有,木匣中有十筹,若打开木匣见筹者,则要藏于手中,让在场之人轮流猜。”
    杨云从未见识过这古代聚会中的游戏,见在场之人跃跃欲试,便知藏钩射覆拥趸众多,像这种大型的聚会进行这种游戏,不至于让人感到自己受到冷落。
    来赴会的人,不全是为了诗词歌赋,毕竟精擅诗歌者是少数,真创作出几首绝世佳作出来,像这些人的水平,也品味不出其中妙处,参加更多还是找乐子。
    藏钩射覆都很容易,每个人都可以参加,乐在其中的同时还能跟不认识的士子和千金小姐进行交流,以后再见面就是朋友;就算认识的也可以增进友情,以后在一起有谈资。
    若表现好,得到某家小姐青睐抱得美人归,那就更加妙不可言。
    木匣送了上来,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方。
    杨云不知道这藏钩戏怎么玩,但大致猜想,应该是看看自己的木匣里是否有木钩,如果有就藏在手里,把手伸出去,让别人猜到底谁的手里有木钩,猜对了万事大吉,猜错了必定有惩罚,若是酒席中猜错要罚酒,但在雅会中猜,惩罚是什么还不好说。
    杨云打开自己那方木匣,里面什么都没有,如此一来他便简单了,只需要握紧拳头把手伸出去便可。
    周边人相继打开木匣,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把手合成拳头伸出去,放到案桌上,一个个脸上或带笑容,或愁容不展,故意给人误导,让人不知他们手中是否有木钩。
    “诸位既已藏好,那藏钩戏便正式开始。”刘元卓自己也伸出握紧的右拳,晃了晃,道,“在下先来,我先猜……”
    刘元卓作为主持人,先猜并无异议,但在场人都知道,先猜的人更容易融入游戏氛围,想选谁就选谁。
    而后参与的人,很可能所有十个钩都已出现,或是只剩下一些边缘角落不认识的人,就没多少参与感了。
    刘元卓目光落在韩娴身上,在场人心中都是一沉。
    他们自然想到,刘元卓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把在场最瞩目的韩娴给点了,这样刘元卓跟韩娴间就形成互动。
    就在刘元卓准备开口时,突然楼梯口传来个女子娇脆的声音:“说好了玩游戏时要等我,为何你们先开动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粉色的影子从楼梯口蹿了上来,脚步轻盈,几乎没有踏地的声音,速度很快,当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在场所有男子均眼前一亮。
    粉红的衣衫,暗黄色的长摆,手捧一方木匣,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年约十四五岁的明眸少女站在那儿,稚气未脱,却带着几分羞怒望向刘元卓,似在怪责对方玩游戏不等她。
    “妹妹……”
    刘元卓脱口招呼。
    这一声让人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那位年刚及笄,初次出来参加聚会的刘家小姐……刘元卓的妹妹刘清媛。
    在益州那么多名媛千金中,刘清媛尚未及笄却声名在外,这跟刘家的门第,还有刘小姐绝美的姿色有关。
    在场男子都起身,准备向刘清媛打招呼。
    张柏问道:“刘兄,这位就是令妹?”
    刘元卓正要开始游戏,却被妹妹打断,脸色稍沉:“小妹,都说了今日你可不来,迟到了还如此唐突,不给在座的兄长和姐姐赔罪?”
    刘清媛美眸环视一圈,秋波顾盼中,众士子不由魂飞千里,她那又黑又深的眸子,水波盈盈,就如天上闪亮的明星一样,勾人魂魄。
    目光在杨云身上停顿一下,似乎对杨云的年岁感到好奇,杨云报以微笑,刘清媛视线已移开,琼鼻轻轻一皱:“有何可赔罪的?这雅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什么时候规定时间了?”
    说到这里不再解释,直接走到韩娴身边,笑道:“这位就是韩姐姐吧?我们打个挤,坐一块儿。我早就听家兄提过你,真是美丽大方,怪不得全益州的士子都为你着迷。”说完便直接坐下。
    “妹妹!”
    刘元卓见状不由嗔怒。
    刘清媛却白了兄长一眼,将细嫩的玉手伸出:“我在家处处受管束,难得出来一趟,还要听你啰嗦不成?不就是玩藏钩戏吗?我自己备了一份,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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