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刘琦详细解释起来。
    “咱们最初遇到三千大食骑兵时距离木鹿城还有百里之遥,骑兵虽然速度快,但也不可能往返木鹿城补给;每日派小股士卒从木鹿城运送补给太过麻烦,一定是将许多补给运到相距不远的某处,半夜我军停止行军后将今晚与第二日白日需要的补给带过来,分给将士。
    骑兵的机动力远胜步军,大食人又更加熟悉本地地理,想找到他们存放补给之处十分困难。
    而攻打木鹿城,城中大食兵足有万人,还有二三十万百姓。因为我军之前几乎每次俘虏大食兵都会全部处决、只有极少数人能活下来,大食兵一定会拼命抵抗;城中百姓担心我军破城后劫掠、屠戮,也会尽全力协助守城。据探马传回的消息,木鹿城城墙高大、城池防守十分严密,同样难以在几日内打下。
    若兵临城下后连攻数日失败,将士死伤极多,我军甚至未必能够撤回乌浒河北岸;即使撤走,辎重也会全部丢失,损失惨重。”
    “我不是听你罗列困难的,不用你说我也知晓不论怎么选择都十分困难。你就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做就行了。”李珙听了刘琦的话,不耐烦地说道。
    “属下现下也不敢做出决定,所以才对殿下说出两难局面。不进属下,这三日属下与张都尉等人几次商议,也都拿不定主意。”刘琦却又这样回答。
    “那你更偏向于先击破骑兵,还是先攻打木鹿城?”李珙追问。
    “这,属下认为现下应当在此处继续逗留几日,若大食骑兵露出破绽就可一举将其击垮,免除后顾之忧;若大食骑兵不露出破绽,再行商议。”刘琦却仍然没有给出确定回答。
    “既然如此,先这样做吧。”李珙有些失望,但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答应。
    “是。”刘琦答应一声。
    将这件事暂时定下来,或者说又向后推迟几日后,刘琦与李珙又说了几件其他事情,因天色已晚,李珙也没心思闲聊,刘琦起身要将他送到帐篷门口。李珙为隐瞒身份,住在大帐附近一座供护卫住的小帐篷里,而他们平时议事在大帐,所以是李珙要回去。
    可就在此时,二人刚刚起身,一名护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中尉,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吧。”刘琦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李珙在军营的几人之一,遂说道。
    “是。”护卫答应一声,掀开门帘走进来,对李珙行礼后轻声说道:“殿下,中尉,今日下午与大食军交锋,生擒一位叛贼哈迪军将士,其人被俘后声称自己知晓大食骑兵补给之处。”
    “真的?在何处?”李珙立刻问道,脸上浮现出高兴的神情。
    “那人不说,不论被如何拷打都不说,声称必须见到我军统帅才能说。审问之人不敢打死,告诉了臣,臣也立刻来向殿下与中尉禀报。”
    “殿下,属下亲自去见见他。”刘琦想了想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也好,不,你去将那人带过来,带到这里。”李珙下意识答应,但很快反悔说道:“刘琦,你在这里接见,我拌做你的护卫站在一旁,一块听一听。”
    刘琦觉得有些危险,但也只能答应,又嘱咐护卫道:“带过来前要将那人扒光,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搜检一遍,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全都要倍加注意。
    搜检完毕后再给他穿上一件衣服,将全身紧紧捆绑,嘴也堵上,之后再抬过来。”
    护卫答应一声,转身去传令。李珙觉得没有这么危险,但刘琦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就没有出言反对。
    之后,二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边等候那人被送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珙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护卫再次通报:“中尉,叛贼已经带到。”
    “将他抬进来。”刘琦整理一番外衣,端坐起来;李珙也赶忙手持长矛侍立在一旁。
    “是。”随着一声答应,门帘被掀开,四名士卒抬着一幅简易担架走进来,担架上有一人只穿着单衣,双臂双腿都被紧紧捆住,嘴也用破布紧紧塞住。
    “刘中尉,此人就是被俘的叛贼哈迪军将士。”护卫说着,从怀中又拿出一个厚度极薄、两面木板几乎紧贴在一块的盒子,继续说道:“这盒子是从这人身上搜出来的,没有钥匙孔,审问之人担心强行打开会毁坏里面的东西,又听被俘之人说见到刘中尉就会打开,所以并未强行开启。”
    “你们把人放下,在大帐外等候传唤。”刘琦对抬着担架的四人吩咐,同时扫了一眼护卫手中的木盒。
    ‘中尉的威风越来越大了。不仅对俘虏搜检十分仔细,甚至不许我们留在帐中。’四人在心里嘀咕,面上丝毫不露,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你将他嘴里塞的破布拿出来。”待四人离开大帐后,刘琦对护卫吩咐。
    “墩”的一声响,破布头从嘴里被拔出来,连带着拔下两颗门牙,引得那人轻叫一声。
    “我就是安西出征呼罗珊的大军统帅,中尉刘琦,你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
    “小人当然听说过刘中尉的名字。刘中尉即使在呼罗珊也能止小儿夜啼,名声极大。”
    那人不再注意自己失去的两颗牙,在担架上翻了个身,后背冲上,用双臂垫在胸前让自己上半身更高一些,努力仰头看了一眼刘琦的脸,随后又立刻低下头去,同时说道。
    “你说见到大军统帅才能说出大食骑兵补给之处,现下已经见到我,可以说了吧。”刘琦也不废话,直接说道。
    “小人冒昧,请求看一下刘中尉的关防大印与虎符。”可那人又道。
    “担心我是旁人假扮的?好,就给你瞧一瞧。”刘琦心里十分不耐,却也答应了他的请求,让护卫将这两样东西递过去。
    “安西?”那人首先看了虎符,觉得没问题;又看了关防大印,却觉得似乎与他见过的不一样。
    “你应当知晓丰王殿下在安西自立封国了,所以关防大印上刻的字略有变化。”刘琦解释道。
    “原来如此,小人再无疑惑。”那人语气恭敬地说了一句,将两样东西递还给护卫,之后不等刘琦询问就说道:“不瞒刘中尉,小人不仅知晓存放补给之处,而且愿意献出一条计策,一举击破由侯梅德统领的骑兵。”
    “你,献出计策?”刘琦狐疑地看向他。
    “小人知晓刘中尉定然不会相信,但小人有证据证明能够将大食骑兵一举击破。
    请这位郎君在木盒窄小的四面用手指摸索,摸到凹下去的一处地方用力按下去。”他又艰难的转过身对拿着木盒的人说道。
    护卫立刻看向刘琦。刘琦点点头,护卫摸索起来,摸了一会儿发现凹陷之处,用力一按,木盒忽然自己打开。
    木盒打开后,在向下一面附着着一张绢布,护卫将木盒放到地上,展开绢布扫了几眼,神色发生变化,对刘琦说道:“中尉,这上面写的是哈迪军愿意反正重归大唐;后面还有许多名字。”
    “那些名字是军中八成以上千夫长、百夫长亲自写下的。”俘虏补充道。
    听到这番话,刘琦下意识与李珙对视一眼,随后吩咐道:“拿来我瞧瞧。”
    护卫快步走过来,双手拿着绢布站在刘琦身前。刘琦穿上手套接过来,向有字的一面看去,见上面写着:
    ‘禀报刘将军,哈迪军自从撤到木鹿城以来,上下将士莫不心生悔意,欲改邪归正重归安西;现下两军交战,哈迪军所有两名千夫长、两名副千夫长、十三名百夫长、十三名副百夫长中的二十六人联名愿作为内应,与大军里应外合击破大食骑兵。’
    后面是二十六人的签名。
    “刘中尉,军中仅有三名百夫长、一名副百夫长不愿改邪归正,但只要约定好时日,这四人统领的军队也会在一瞬间与其他各军一道反正,配合大军。
    另外,何普本人的护卫中也有数人愿意反正,在约定时日他们也将配合大军生擒何普。”俘虏补充道。
    “你快去将,,不,你拿着这份东西,找到收复碎叶城时反正的百夫长,让他们辨认这些名字可是真的。确定名字无误后再带两个当初对哈迪军上下人等最熟悉的将士过来。”刘琦想了想吩咐道。
    护卫答应,接过绢布走出去。
    “你能被派来执行如此机密的差事,也不是一个普通士卒吧?”刘琦又对俘虏说道。
    “不瞒刘中尉,小人也是一位副百夫长,姓毕、名常勇,签名中倒数第三个就是小人。小人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写的字很不好看。”俘虏首先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又道:“中尉相信小人了?”
    “我并未相信。不论哈迪军是真的想要反正,或者你是来行骗的,都是十分机密的差事,所以我适才那样说。”
    “中尉尽管盘问,小人不会露出一丝破绽,因为小人说的话都是实话。”俘虏语气坚定地说道。
    刘琦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又过了一会儿,护卫领着两人走进帐篷,说道:“据将士们辨认,二十六个名字都是真的名字,他们都听说过。有六个人在一年前不是将领,但他们也知道,确实是很容易被提拔的人。”
    “这人你们是否认得?”刘琦又指着被捆的毕常勇说道。
    “老毕?你,你这是被抓了?”刘琦话音未落,护卫带来的一人就惊叫道。
    “是俞祖福?我不是被抓,我是主动反正,而且告诉刘中尉,哈迪军上下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反正。”
    “好,好。”俞祖福高兴地说道。他与毕常勇过去关系极好,不愿他被处死;可既然他是来反正的,似乎又能立下功劳,当然高兴。
    见到这一幕,再加上之前的验证,刘琦心中已经信了八分;他又出言盘问起哈迪军将士为反正做的准备。
    毕常勇当然和盘托出。刘琦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破绽,又问起大食军营寨昨夜如何安排的,各军分别在那一处。毕常勇再次作答,但知晓的就不是十分详尽了。
    但这反而让刘琦又去了一分疑惑。毕常勇只是一个副百夫长,若啥都知道反而奇怪。
    “好了,此事我已尽知,你们退下吧。”刘琦又低头思考一会儿,首先对俞祖福和另一人吩咐一句,然后对护卫说道:“你先解开毕常勇腿上的绳索,今夜暂且找一处地方安置他。”
    “是。”众人答应,毕常勇出言感谢,随后纷纷离开大帐。很快,帐中只剩下刘琦与李珙二人。
    “刘琦,你相信了毕常勇的话?”众人都离开后,李珙立刻放下长矛,又问道。
    “殿下是否已经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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