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将,为何对他们这样客气?”返回帐篷后,王大忍不住问道。适才他们可是在安万里的带领下一直将阿尔斯冷与博果尔送到营寨东门,又等到他们二人走出几十步后才转身返回帐篷。
    在王大看来,葛逻禄人已是丧家之犬,不值得安万里这样送行;而且安万里轻易答应了借给葛逻禄人帐篷与粮食、食盐等,按照他们之前商议的,应当是葛逻禄使者反复恳求后才送出。
    “你以为我想对他们客气?实在是葛逻禄叶护的身份太高,阿尔斯冷这人又,太能拉得下脸去。若非亲眼见到阿尔斯冷对我下跪,我实在无法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来。为防止他继续对我下跪,只能立刻答应。”安万里说道。
    军中定有都护耳目,甚至帐篷中几位大义教官都可能向都护禀报。他可万万不敢一直让接任叶护的阿尔斯冷跪着。
    “还不如一刀砍了,或者绑起来送给都护。”苏式倒不像王大这样糊涂。
    “你猪脑子啊!咱们刚刚商量好对葛逻禄人敷衍着,就将他砍了或绑了?哪里还能叫敷衍?”安万里骂道。(看来苏式比王大也强不了太多。)
    “事已至此,也不要说旁得了。”冯诺赶忙打圆场道:“只是我有一点担忧。若这次阿尔斯冷用这种手段得了好处,他又是个不要面皮之人,以后再来讨要钱粮如何是好?”
    “以后将他堵在营寨外面。”安万里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以后不许他入营。他若是愿意在大门外跪下就让他跪,反正不是跪我一人。”
    “也好。”冯诺道。虽仍可能造成些麻烦,但总比让他跪在安万里或某位将领身前要好。
    “那个送信的人是否已经回来了?”安万里又问道。
    “已经返回。”冯诺回答。他们指的是向都护呈送是否要重新接纳葛逻禄为属国的文书的人。当时安万里生怕阿尔斯冷要看文书内容,有些事情都没有写;但这些事情又必须向都护禀报,安万里于是偷偷下令送信的人在附近兜转一圈后就返回。
    “冯诺,你提笔再写一份文书。一定要写下葛逻禄新任叶护是阿尔斯冷,为求唐军援助甚至向属下下跪;属下不得已只能给与帐篷粮食。
    另外,写下咱们对是否接纳葛逻禄为属国的看法:可以给与钱粮以使其牵制大食军,但不可给与其他;对葛逻禄背叛大唐的罪过也暂时不清算,待与大食人交战结束后再处罚。”
    “是。”冯诺答应一声,拿起纸笔写起来。
    不一会儿,他写完文书内容,递给安万里看。安万里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盖上自己的印章,又对冯诺等人笑道:“你们可愿联名上奏?”
    “愿意,如何不愿?”王大最先说道。一边说着,他甚至站起来要从安万里手中接过文书。
    “文书是我写的,若我都不愿,这文书岂能上奏?”冯诺也笑着说了一句。
    “愿意。”苏式与尤金也说道。
    “常教官,我知晓你必定还会向都护呈送一份文书,所以这份文书就不强求你署名了。”安万里又对和自己平级的大义教官说道。
    “呵呵。”常教官只能尴尬地笑笑。安万里这话摆明了是排斥他,他却也没办法还回去。
    安万里见他尴尬的笑,心情倒是好了些。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军中设立的大义教官,但他又不敢不设,甚至不敢架空大义教官的权力,只能时不时讥讽一句。他在军中威望很高,士卒都信服他,大义教官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尽量少说话。
    这时冯诺等人已经都在文书上签下姓名。安万里接过来又吩咐护卫送给都护。那人答应一声退下。
    “此时是甚底时辰了?”将此事了结,安万里本还有其他事情与众将商议,可忽然注意到从门外传来的阳光,出言问道。
    “启禀别将,已是午时初。”冯诺回答。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安万里惊讶的地叫了一句,站起来说道:“既然已经这个时辰,咱们先去吃午饭吧,吃完自继续议事。”
    “正该如此。”王大立刻跳起来笑道:“我早就饿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你个夯货,心里只想着吃!”安万里笑骂一句,率先走出帐篷;王大紧随其后。
    ……
    ……
    “叶护,你今日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就在安万里等人吃午饭的时候,与阿尔斯冷一并骑马返回部族所在的博果尔终于忍耐不住,出言说道;而且声音略有些激愤。
    “怎么,你要指责我丢了葛逻禄的脸面?”阿尔斯冷倒是神色平静,只是一拉缰绳让马走的慢些,侧头对博果尔说道。
    博果尔是很想指责阿尔斯冷的。不论如何,在顿毘伽为叶护时,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但他又哪里能指责阿尔斯冷?现下他们这几个部族处于断粮的边缘,靠采摘野菜野果或捕猎野兽根本不足以供应十几万人的吃食,只能从唐人手里要,或者说请求赐予。
    而唐人又要拖延。当时看着唐军那个姓安将领几乎毫不掩饰的敷衍态度,若不是阿尔斯冷拉下脸面下跪,他们怎可能得到帐篷与盐、粮?
    更何况,他当时也跪下了,一同丢掉葛逻禄的脸面。这样一来,他哪里还有脸出言指责?
    “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而且一时丢脸并不值得在意,只要这一时丢脸能换来实实在在的东西,能为部族带来好处。”阿尔斯冷又出言劝道。
    “叶护说的是,是我想错了。”博果尔也就坡下驴。
    “多谢叶护教诲。”他又道。
    “其实也不必我来教诲你,道理你自己都明白。”阿尔斯冷又笑着说道:“看着安万里敷衍的神情,我虽不能看到你的正脸,但你当时已经非常气愤,想要挥拳打在他鼻梁上吧?可你最后还是忍下来,而且以部族首领之尊也向他下跪。
    这一次我看错了,我还以为你年纪较轻就会冲动,可却并不冲动。下次再来唐军营寨,也不必我亲自来了,你来便好。”
    “我就算是部族首领,又哪里比得上叶护?叶护都能跪,我为何不能。”博果尔道。是的,他凭借及时向部族众人提醒大食人可能追来,以及过往立下的功劳,已成为部族首领。但阿尔斯冷担心他暴露身份后被安万里扣下,就吩咐他面对唐军将领隐瞒身份。
    “只是,我虽然能忍下来,但若论与唐军讨价还价却远远不如叶护,我做不来,若叶护不亲自来,只能另行委托旁人。”他又说道。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晓自己在这方面不行,所以虽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希望下次仍是叶护来见唐军将领,再要来些盐粮。
    “你以为我下次来,用这个法子还有用?”阿尔斯冷却说道:“这次不情不愿被要走这么多东西,安万里下次定会有所防备,多半是不再见我。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下次就不管用了。”若还能求来粮食,他不在意再次丢面子,可他下次来恐怕想用‘面子换粮食’都不可能。
    “啊!”听到这话,博果尔十分失望。他还盼望着多从唐军手里要东西,让部族渡过难关呢。可阿尔斯冷的话却将他的想法打得粉碎。
    阿尔斯冷见博果尔的表情就猜到他的心思,又要说话;可话还没出口,就听从前方传来喊声:“叶护!博果尔!”
    “是伊纳勒。”博果尔立刻听出这人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他不在部族带着,跑来这里作甚?难道是……”他立刻想出最坏的可能,不由得抓紧缰绳让马快速奔驰起来。
    “驾!”阿尔斯冷也催动马匹加快速度。虽说最坏的可能发生概率极小,可也不能完全忽视。他也想尽快得知缘故。
    很快,二人跑回他们临时驻扎的地方。博果尔纵马来到伊纳勒身旁,下马立刻问道:“你怎么来了?部族发生了何事?难道是被大食兵发现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颤。
    “怎会如此。”听到他的话,伊纳勒反而愣了一下,之后笑道:“部族众人都隐藏的极好,不说周围三十里都没有大食兵的踪迹;就算大食兵来到附近,也发现不了那座山谷。
    我来,是急于过来问问你们的进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不知晓,除预留不能杀的小马小羊小牛,其他牲畜几乎已经吃光了,剩下的那些最多再撑五日;这时才初春,野菜野果极少,就算打野兽吃也多撑不了几日,必须尽快从唐军这里得到粮食。我心里太焦急,所以过来看看。”
    “你放心,已经得到粮食了。”阿尔斯冷这时插话道。
    “真的?”伊纳勒立刻惊喜地叫道,见他点头,立刻跳起来。“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但只有这一批粮食,以后多半无法再得到。”可阿尔斯冷却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啊,这,那粮食吃完后如何是好?”
    “只能自力更生了!”阿尔斯冷咬牙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能找到让族人活下去的法子!”
    “但愿吧。”伊纳勒却不相信,只是敷衍着说道。
    阿尔斯冷听声音就知他不信;再看向博果尔,见他也一幅信心不足的样子,想再说几句话,却又咽了回去。这时说甚都无用,得看表现。他只是吩咐道:“将粮食再清点一遍,看是否差了数额。若不差,立刻启程返回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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