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投石车发射石块的声音不断响起,无数石块被发射出来,打在洁山城的城墙或城头上。
    在投石车发射石块的时候,城头上的将士都躲在角楼里或女墙下面,丝毫不敢移动,生怕被石块砸中。
    不过总有几个倒霉蛋被石块砸中,顿时鬼哭狼嚎起来,但很快叫声都戛然而止。如果有好奇的人侧头看去,就能见到这人已经晕过去,身旁蹲着一位手拿棍棒的火长或队正。
    待空中不再有石块划过的尖锐之声,将士们纷纷从躲避的地方站出来,来到城头准备防守大食步军的进攻。
    他们很快就来了。随着洁山城坚守的时间越来越长,大食人的进攻也越来越急,几乎在投石车停止发射石块的一刹那,大食步军已经在略显焦躁的鼓点声中向城头行进。
    如往常一样,大唐将士们拿出弓箭,等待大食步军进入射程。在大食步军进入射程的一刹那,无数大唐将士斜向上举起弓箭,拉满弓弦,待校尉的一声令下,射出箭矢。
    许多大食士卒中箭倒地,但这并未影响其他人的行进,他们继续向城头走去,走到距离城头十丈远的地方的时候,阵中的弓手开始向城头射箭;走到距离城头五丈远的地方的时候,阵中的矛手向城头投掷短矛;待走到距离城头两丈远的地方的时候,其余士兵向城头拖搭云梯,正式开始攻城。
    城头的唐军开始艰难的防守。不敢用滚木礌石,因为大多数都已经扔下去了,又快要到冬日不能拆城中房屋,剩下的一小点儿还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大唐将士只能用血肉之躯同大食人血战。
    大食人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攻城,甚至几次还有人登上城头,但都被大唐将士们又赶了下去。
    城头拼命搏杀的大唐将士完全不知道时间的流逝速度,一直到城下响起停止攻城的鼓声,围住城池的大食兵也纷纷后退,他们才终于松懈下来,有空关心除搏杀以外旁的事情。有人抬起头看向天空,才发觉此时才是午时正,时间仅仅过去两个多时辰。
    “哎呀,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都已经这么多天了,大食人怎么还猛攻啊!”一名士卒来不及收拾,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女墙一边休息一边哀嚎道。
    “快起来,快起来!”火长卓晋军立刻叫道:“才与敌人搏杀完就坐下休息,你非得晕倒在地不可!快起来!”
    那人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与同火袍泽一道收拾城头。当然,说是收拾,其实只是将战死袍泽的尸体抬到甬道,另有人抬下城;将大食人的尸体踹下去;将地上的兵器捡起来,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也扔到甬道由铁匠回炉再造,这三件事而已。
    至于铺了满地的鲜血,那实在没空闲再管,任其肆意流淌,地砖染成红黑色也不会在意。
    就在他们搬运袍泽尸体的时候,因有一人胳膊受伤无法抬人,不得不让一人空闲的时候,忽然一位五旬老者走到这里,对空闲那人说道:“咱们两个抬一具尸首过去。”
    “李教官,你每日也十分辛苦,年纪又不小,就不要与我们一道干这体力活了。”卓晋军瞧见这人,忙说道。
    “商议如何守城辛苦的是脑子,身体可一点儿不累,正好趁着大食人攻城间隙搬两具尸体,活动活动筋骨。”这老人笑道。
    卓晋军听到这话,知其不会停下,也不再说,与迪马什一并将一具尸首抬到甬道口,又回去搬下一具。
    不一会儿他们将尸首搬完,兵器也都捡干净了,立刻有许多穿着浅绿色衣服的人拎着两个袋子来到城头,每人找到一队人,解开袋子,露出里面装满胡饼或菜的盆,放在这一队人身旁。
    将士们立刻拿出自己的饭盒,拿起几张胡饼又盛了点菜,大吃起来。
    被叫做李教官的老者也随意挑了一队,从盆里拿了几张胡饼,坐在卓晋军身旁吃起来。
    “李教官,你怎么不吃菜?”迪马什又问道。
    “现下城中菜蔬不多了,就那几块菜地根本不够大家吃的;肉也供不上了。你们在城头搏杀,最需吃好,菜留给你们。”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你看我胡饼吃的一点不少,而且每天晚上都熬一碗红糖水喝。”李教官笑着回应道。
    众人都笑了,但几个老兵笑完后脸上却露出感慨的神色。大唐武将与士卒的差别很大,往常即使守城,除非城中粮食确实不够吃了,不然将领都比士卒吃的好得多。
    可此时洁山城粮食还非常充足,不给士卒吃菜只吃面饼也不会引起众人激烈反对;李教官身为官员,吃的却还不如他们,最多喝一碗红糖水。
    不仅如此,他作为非一线将领,竟然每日还亲自出现在城头,鼓舞将士士气,甚至与士卒一起收拾城头。至少在他们从军这一二十年中,没见过这样的官员
    ‘这个大义教官,到底是一个甚底官儿?为何能做到这般与士卒同甘苦?’这几名老兵又看向周围其他适才也一直在城头激励士气,这会儿和士卒一道吃饭的大义教官,心里有些迷惑地想着。
    ‘不管了,无论如何大义教官是个好职位,对士卒们比武将好得多。他们这样为我们士卒着想,我们绝不能辜负他们的期盼,尤其是李教官的期盼。’他们又想着。
    “……你们可一定得守住城头啊!再坚持几天,坚持到下雪,咱们就能从河中取水泼在城墙上,大食人就不可能攻陷洁山城了!全城将士、百姓的安危,都取决于你们这几日的坚持了!”李教官又道。
    “必定守住城池!”整面城墙的士卒都放下饭盒,高声答应道。见此情形,李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李教官,当然就是李白;今日,也已经是十一月初五。
    十月十一大食人正式开始攻城,当日牛都督与赵果毅受伤,赵果毅身死、牛都督昏迷不醒。当天深夜李白与十名别将议定,临时设立统帅府。第二日上午定下章程,统帅府正式开始运转。
    从这一日开始,李白每日在统帅府开会的间隙都上城头鼓舞士气,有时赶上大食人攻城也挥舞长枪与大食兵或葛逻禄兵搏杀。
    起初所有人对他的做法都十分不解,还有很多人劝他即使想要鼓舞士气也不必这样做;但李白却不顾旁人劝解,执意如此。他愿意上城头总是件好事,况且现下也没人有权利阻止他,众人也就听之任之。
    但他们却不料想,李白做法的影响极大。因他是个官儿,而从前还没有过非一线指挥将领之外的官员这样做,士卒们都颇为感动,李白积累了巨大的威望。
    又因李白这样做,各级大义教官也不好躲在城内,每日也只好上城效仿李白的做法鼓舞士气,一块收拾城头,使得将士们对大义教官也添了几分好感,更愿意听从大义教官而非直属上司的命令,大义教官的实际权力大大增加。
    也有将领醒悟的早,想要防范;但李白与他麾下的大义教官所作的一切都光明正大,对抵抗大食人有益处;士卒又不是傻子,谁更关心他们能看得出来,战争进行时将领也不敢违背众意,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大义教官夺取不少权力。
    随着李白的威望提升,大义教官的权力增加,李白在统帅府的话语权也不断提升,虽遇到大事仍要与众人议论,但一般情况下众将领不敢反驳李白的意思。
    李白已经成为洁山城主将,就算牛都督此时苏醒,也不可能将权力收回去。实际上,牛都督昏迷的消息已经在三日前传遍全城,但将士们并不惊慌,还有人私下里说:“只要李教官无事,我们就啥也不担心。”
    ‘一定要赶快下雪啊!’听到将士们应答之声,李白表面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仍焦急地想着。
    他不是不相信将士们的决心,但大食人攻势太过猛烈,而且已经连续攻城二十五日,大唐将士的战死重伤已经进半,其余人也大多受过伤或疲惫之极,无法与大食人从天亮杀到天黑;统帅府手里的预备队也越来越少。
    若下雪时间较往年大幅度向后推迟,将士们未必能守得住这座城。
    ‘我记得牛都督说过,大食人此次出兵目标是嗢鹿州,不可能长久顿兵洁山城下,最多一个月就必须以主力东进,只留少许人马看守洁山城。’
    ‘牛都督,你的预测一定要准啊!我认为二十日大食人就会转而攻打嗢鹿州的猜测已经被打脸,你可不能被打脸啊!’
    ‘老天爷,你尽快下雪吧!’李白又仰天无声地叫道。
    他这样想着,已经吃完了饼,用凉水冲冲饭盒,将污水倒在城下。
    倒污水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往日即使午时休战,大食人也会向城头发射石块干扰,但今日却并未这样做;而且午时休息的时间似乎也长了些。这是怎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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