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苏心惩成功的用耸人听闻的假设将这二人吓倒,便乘胜追击起来:“那为何那些参与民乱的百姓会愿意参加这掉脑袋的行当?”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手挑开车帘,冲着前面的车夫喊了一声:“停车,我要小解!”
    樊定波和米郕二人目送他下了车,继而面面相觑的瞪了瞪眼,一时间竟二人竟然也没什么话好交流了。
    不多时,便见苏心惩大咧咧的单手系着裤子,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开口就说道:“就算我退一步,这百姓流离失所成为难民,是因为天灾引起的。”
    他说到这里,向前倾了倾身子,问道:“若不是为君者无道,哪里来的这些天灾呢?”
    米郕、樊定波二人惊的脸色惨白,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出言不逊之人,而且……这出言不逊的对象还是对着九五之尊,得天授命的皇帝!
    其实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苏心惩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尚书》中的《汤诰》、《秦誓》中就分别提过商汤罪己“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以及穆公罪己“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罪己诏这玩意就成了皇帝在遇到天灾人祸、君臣错位乃至于政权危急时候的一根救命稻草……仿佛下了这道诏书,便能够让上天原谅自己之前的过失。
    但……你苏心惩再有道理,有十倍百倍的理论依据,也不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像屎盆子一样往皇帝脑袋上随便扣啊!
    苏心惩见面前这二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胜的轻松,出去撒了泡尿的功夫,便想出来了这么个大杀招。
    什么京城才子,也不过如此!
    他占了上风,洋洋得意,便不欲再和这两个手下败将说话了,闭上眼往身后一靠。
    安静半晌后,就听到咕噜噜的马车声中隐约夹着米郕的小声嘀咕:“下次还是让行之来和苏先生清谈辩论吧……”
    松江府十三乡五十保,是上海历史文化之根,后世便有“先有松江府,后有上海滩”之说。
    虽然杭州距离这松江只有百里之遥,但考虑到车中有妇孺,便不疾不徐的走走停停,最后竟硬生生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日,让人觉得全身酸痛,好在车内空间够大,不至于让伸展个腿臂都困难。
    天色已黯,陈宪挑起车帘向前看去,便见到东方一座城池耸在夕阳余晖之中,在金灿灿的余光下,仿似连城池的边缘都泛起了金色光泽。
    此时临近闭城,吊桥上零散的站着几个兵士,正慵懒的挥手驱人入城。
    马车驶到撰写着“宝成”二字的城门前,车夫便出具路引,那几个兵士便不耐烦的挥手撵着他们进城去了。
    进了这松江府城,陈宪便觉得这里和自己久居的繁华杭州迥然不同,眼前这个松江府着实无法和他在后世中所见到的那个高楼鳞次栉比的东方明珠相吻合——进了城门往右前一拐便过了丰乐桥,这城中的主路只是在中间铺设了石板,道路两侧还是踩实了的土路,此时天色渐晚,路上也罕有行人,道路陈旧的一排房屋均是二层,颇有点边塞小城的荒凉感觉。
    因为岳征一家人还住在距离这里尚有几十里路的上海县青浦镇,几人便先在城内找了个客栈开了几间客房住了下来,打算明日一早再去青浦看看岳征所说的渔船。
    客房里,陆小钗坐在小桌前,神色郁郁的看着面前的烛灯,半晌没有说话。
    “小钗!”陈宪走进门来,笑嘻嘻的往她身侧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就斟了一杯,饮了一口却觉这茶实在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便悻悻的放下了,开口问询道:“怎么回了家乡还闷闷不乐?”
    “妾身是在想……”陆小钗转眸看向陈宪,挤出一丝笑意道:“许久没有回来,这松江府还是妾身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陈宪见她答非所问,便将下巴往桌沿上一撘,两眼向上看着面前的女子,问道:“小钗是在担心你哥哥的那渔船的事儿?”
    陆小钗眼眸微微一眯,有些怅然道:“官人在孙公子家中做的那些实验,妾身连看都看不懂,现在又要经营这渔船生意……妾身想到自己本是渔户出生,竟连捕鱼都不会,不然也可以帮得上忙……”
    原来她是为这种事情而郁郁寡欢,陈宪便拉过她的手,硬生生的将那白腻的柔荑贴在自己的脸上,嬉笑惫赖的说道:“小钗能坐在这边陪着我,便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陆小钗感觉着掌心里心上人的面颊,便曲起食指悄然挑了挑他的耳垂,她这下意识的小动作亲昵而大胆,此时心跳微微的快了些,顺带着连心情也好多了。
    陈宪见她心情转好,便也想到了这件事……这个时代女子嫁入大户人家之后,便要相夫教子,每日里都在那小小庭院之中,虚度青春,直至老去。
    就好像,她们根本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婚姻对她们而言,甚至成了一个终身的监牢,她们便是被世俗所束缚的囚徒。
    陈宪绝不愿意让眼前的这位女子被这种封建礼节束缚在小小的宅子里……或许自己那“华汉香”的生意可以让她帮忙处理一部分了。
    “行之!”门被叩响,米郕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进来。
    陈宪拉开门,却见这位贵公子此刻恹恹郁郁的,竟和陆小钗刚刚的表情有两分相似。
    “米兄,怎么了?”陈宪咧嘴一笑,心中却暗道:我才没功夫哄你小子开心了,有屁快放,放完回去跟那樊定波吟诗作对去!
    米郕苦笑一声,开口控诉了起来:“行之啊,这位苏先生对于朝廷的看法十分偏激,而且还劝之不动,当真是冥顽不灵,我和定波适才又想好了说词,现在却寻他不到,行之可知道他去了哪儿?”
    “啊?”陈宪一瞪眼,这仨人莫非一路上都在马车上争辩,难怪米郕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感情是来文的也没辩过苏心惩那粗野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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