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们架着刀拖着铁锁链子,把李苍玉一行人带到了万年县的大牢,分批关押。
    牢里本就关着一些人,突然一下来了十多个显得很挤。李苍玉和高栝被塞进了一间特别逼仄的小牢房里,人都站不直。里面潮湿发霉,一旁已经躺了两个囚徒也不知是死是活,只闻到他们身上一阵臭气薰天。野兽男那一群人则是关在他们对面的大牢间里,有几个伤得厉害的还得到了狱卒们的包扎与治疗,这明显是优待了。
    嘈杂吵闹了一阵后,牢里渐渐安静下来。
    李苍玉和高栝背靠背的坐着,警惕着对面的那些人。野兽男等人显然也是累着了,也都蹲坐安静下来,但仍旧虎视眈眈的盯着李苍玉这边。
    李苍玉冷静下来,晃了晃手上的铁链不由得好笑:这就是我来到长安的第一天,市井王府的走了个遍,秀完书法秀武艺,又是莺歌燕舞又是锒铛入狱。
    啧啧,不拿来写成小说可惜了,这情节真够丰富曲折的!
    “你们这两个贱奴,知道会怎么死吗?”对面那个野兽男说话了,闷声声如同从牙缝里蹦出的字眼,“到了这里,老子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们!但你们别着急,老子要慢慢的玩,玩到你们哭天喊地但求速死!”
    高栝顿时大怒,李苍玉一把将他拽住,“穷叫唤的狗不咬人,不用理他。”
    “就是!”高栝一听就乐了,“嚷什么嚷,有本事打开牢门咱们接着干!”
    “知道你们住的是什么牢房吗?”野兽男的酒劲仿佛是过去了,变得冷静了许多,“等你们饿得跟他们一样爬都爬不动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李苍玉和高栝看了看旁边躺着的那两个半死之人,都已经是皮包骨头。
    “莫非这是饿牢?”高栝愣了一愣,“阿狼哥,饿死该是这世上最惨的死法了吧?”
    “对你来说,恐怕是。”李苍玉不以为然的笑笑,“别怕,咱们好酒好肉的日子尽在后头,你只须担心别被撑死就行。”
    对面传来一阵冷笑,双方都懒得再斗嘴,陷入了长久的冷战期。
    折腾一天累了个够呛的李苍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过了许久,一记洪大磅礴的鼓声仿佛从天上滚滚而来,将李苍玉惊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第二记鼓声再度响起,让他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就从这一刻起,或远或近的鼓声开始不绝于耳。
    “报晓鼓?”李苍玉记得,好像在书上看到过。
    长安的人们习惯把“报晓鼓”称为咚咚鼓。每天的五更三点,长安皇城太极宫承天门的城楼之上,第一记报晓鼓响起,陆续会敲三百声。随着第一记报晓鼓响起,各条大街上的鼓楼也会陆续敲响,城中的百余所寺庙都将撞响晨钟。沉睡的长安城将被唤醒,文武百官奔赴皇城办公或是上朝,百姓也就此开始一天的生计。
    报晓鼓响,天就要亮了。李苍玉他们已经在牢里被关了一夜。
    对面那群人也都醒了过来,野兽男变得有点焦躁不安,开始大叫,“来人,来人!怎么把我们关了一整夜,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还要赶着进宫当职,这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哈哈!”高栝兴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误了宫里的差事,怕莫是要杀头吧?”
    李苍玉也笑,“杀不杀头的不知道,狗血淋头肯定再所难免。”
    高栝兴高采烈的大叫起来,“不许放人,不许放人!我们还要多住几天!”
    李苍玉更乐了,熊孩子真是缺心眼!
    野兽男等人都没了心情和李苍玉他们斗嘴,拍着牢门急切大叫,“来人,快来人!开门,放我们出去!”
    “不许放,不许放!”
    他们嚷嚷了好一阵,牢里其他的囚徒都被烦透开始漫天骂娘,总算有几个人走进了牢房里来。
    野兽男顿时来了精神,“赵老四,快把我们放出来!”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赵老四的神色分外的冷清,只道了一声,“你最好别吵。”
    野兽男顿时一愣,“怎么回事?我舅舅他……”
    “闭嘴!”
    赵老四沉喝一声直接打断了野兽男的话,转身走到了李苍玉这边,挥了挥手,“打开牢门。”
    狱卒上前乖乖打开了牢门,再又解除了李苍玉和高栝身上的锁链。
    野兽男等人目瞪口呆全程围观,竟没有一人说出一句话来。
    赵老四站在牢门外看着李苍玉,抱拳一拜,“两位,你们可以走了。”
    “凭什么?!”野兽男终于按捺不住,大叫起来,“赵老四,你是不是收了谁的黑钱,在这里胡作非为?你可得惦量着点,我舅舅……”
    赵老四走到野兽男面前拿出一张文书,挥手一抖将它展开,亮在了野兽男等人面前,“看清楚了,万年县明府君亲手签发的书令。下吏不过是听命行事,岂敢擅作主张?”
    明府,就是唐人对县令的尊称。
    “这、这怎么可能?”野兽男等人全都惊呆了,“我舅舅哪会偏袒这两个……”
    赵老四狠狠瞪了野兽男一眼,总算让他将“贱奴”二字给生吞了回去。
    李苍玉算是听明白了,野兽男的舅舅,就是这万年县的县令——怪不得他进了牢里,也敢这么嚣张!
    “老实呆着,休得造次!”赵老四颇含警示意味的喝斥了一句,转过身来对李苍玉抱了抱拳,“两位,请吧!”
    “稍等。”李苍玉呵呵一笑,走到野兽男的牢门前,“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你……”野兽男硬挺着脖子,但眼中已是泛起了一丝惧意,“你想作甚?”
    “不打不相识嘛!”李苍玉笑笑,“在下李苍玉。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野兽男不敢直视李苍玉的眼睛,眼珠儿乱转吞吞吐吐,“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李苍玉笑出了声,“孬种!”
    “你!……”野兽男顿时气煞,他身后的人也蠢蠢欲动。
    赵老四拔出腰刀就在牢门栅栏上一顿猛击,“退回去!蹲下,全都蹲下!”
    “赵老四,你这个混蛋!小人!”野兽男大骂。
    “还不闭嘴!”赵老四也是怒了,大吼一嗓子,“再敢造次,全都关进饿牢!”
    所有人都老实了。
    赵老四收刀回鞘,再对李苍玉抱了抱拳,“劳烦阁下就此离开吧,莫要让我等下吏为难。下吏,在此谢过!”
    “客气。”李苍玉笑了笑,抬步朝外走去。
    野兽男等人目送李苍玉兄弟俩大摇大摆的走远,虽气得直咬牙也不敢再叫嚣了,只是一个个的在心里盘算——这两个贱奴,究竟是什么人?!
    走到监牢门口时,李苍玉停了一下脚步,“赵武侯,你能否告诉我,那人姓什名谁,是什么身份?”
    “……”赵老四明显在犹豫。
    “我知道你和他们是朋友。”李苍玉淡淡的道,“但你不说,别人也会告诉我。”
    “他叫崔安庆,羽林军中候。其他人也都是羽林军士。”赵老四毫不犹豫的就说了,说得还挺详细,“他舅父是万年县的县令,薛荣先。”
    李苍玉眨了眨眼睛,“中候是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权力?”
    “中候是正七品下的中军仪仗护卫官,并无多大实权。但……”赵老四停顿了一下,“中侯和司阶、司戈、执戟合称为四色官,都是大将军身边的心腹亲随。”
    “多谢。”李苍玉点了点头,心想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我总该弄清楚对方的来路和底细。
    “请……”赵老四一句多话也没有讲。像他这种底层小吏向来最为懂事,神仙打架岂能掺合,凡人最好是有多远离多远。
    刚刚走出监牢李苍玉就觉得眼前一花,高栝则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一个妖艳火辣的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快,登车!”
    叶假娘,她身后就停着两辆马车。
    “去哪里?”李苍玉问。
    “总不会把你们给卖了。”叶假娘急急的招手,“赶紧登车,还嫌不够招摇吗?”
    李苍玉一想,未经审讯就私放囚徒,这种事情的确是不宜张扬。于是就拉着高栝一起登上了马车。
    叶假娘则是登上了另一辆,两辆车儿立刻就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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