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就是那隔壁的瞎老妇么,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刘和顿时觉得非常诡异。因为前面那一处空地,现在基本处于三面封闭的状况。正面是镇中最宽敞的大路,但被墙阵挡住了;几道墙依靠两旁的房屋形成迷宫一般折叠的格局,唯左边有个缺口。两边房屋之间的空隙也用土墙木石等重重堵塞,大路以外的街巷更是蜿蜒复杂……白檀镇搞成这样,就是为了不让大股人马展开,便于进行巷战。
    一个瞎老妇如何能绕过如此复杂的道路,莫非她很早就守在城门口了?
    “啊!啊…”老妇忽然张开嘴叫唤了两声,声音沙哑,没牙的嘴看起来很扁。她衣着褴褛浑身又脏又破,灰白的头发像稻草一样乱。
    “杀鲜卑,杀鲜卑了…”老妇又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句。
    跟着刘和的关羽伸着脖子喊道:“城门要破了,鲜卑兵马上就会冲进来,赶紧走开!”
    这时刘和说道:“死对她来说何尝不是种解脱。”
    “轰!”城门终于倒塌。先是一群乱哄哄的平民涌进来,很快他们就被骑兵驱开,到处逃窜。急促纷乱的马蹄声中,一队骑兵直冲入城,当先一骑从弓着背的瞎老妇旁边掠过时,挥起矛就是一刺。
    但敌军骑兵很快就勒住战马停止了进击,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想象中可以冲刺的大路,而是一道道墙。这些土墙并不高,徒手都能爬上去,但骑兵却不能直冲。
    刘和把头缩回来,背靠着土墙,默默听着马蹄的动静,等待着对方的决断。短短的一会儿,他却觉得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鲜卑人会如何反应?据说游牧民族人非常警觉,一起疑心跑得飞快。他们察觉可能有埋伏时,也许会立刻掉头离开险地……若是他们知难而退,白檀镇便相当于唱了一出空城计,这样的话也未尝不是好事。因为刘和现在都没把握能打赢这股鲜卑兵马,不能打赢的仗,还不如不打。
    但鲜卑人也不一定会见事就跑。他们武力强盛,可能并不会被轻易吓住;何况白檀镇这风貌一看就不像屯精兵的地方。
    最坏的可能,鲜卑人先退避再试图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若是战斗从别的方向开始蔓延,也能进行巷战,但地形对刘和来说就不如正门这边有利了。
    他靠着墙寻思了片刻,长呼一口气,忽然跳上木凳。视线一开,正见那刺杀瞎老妇的提矛的骑兵在前头张望。刘和立刻拉开弓弦,“啪”!弦声毫不犹豫地响起,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一箭精准无误地射在那厮的脸上。
    那厮来不及叫唤一声,直接从马背上栽倒。等别的敌兵反应过来,仓促取箭时,“啪”又是一声弦响,再次有一人被射杀。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刘和连杀二人,便径直从木凳上跳下来。他急忙拿起木板盾顶在头顶,墙后的十来个人也赶紧学着举木板。果不出其然,片刻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弦响,几十支箭嗖嗖从头顶飞过,有的直接钉进了墙壁。
    墙外“哇哇”乱叫,刘和并不露头,只听马蹄声。听动静鲜卑兵并未冲击,接着又是一通箭雨。
    片刻后,忽见几支火把丢到了屋顶上,有一栋房子是茅草房,立刻就燃起大火。
    刘和把那圆凳挪了个地方,爬上去小心露头一看,见鲜卑步军已经跟上来,已到城门口。一个骑马的武将正指指画画大声吆喝。刘和二话不说抽了一枝箭矢先搭上弓弦,忽然站起来,拉弓,放箭,毫不停滞一气呵成,“啪”!正在比划起劲的家伙应声落马。刘和射击完马上又缩了回来。
    “汉升,云长!给我专射他们的头目!”刘和喊话道。
    这下外面立刻炸开了锅,各种听不懂的叫骂怪叫哗然一片,接着就听见了许多脚步声,步军应该上来了。
    刘和听到动静,便挥手沉声喝道:“走了。”遂和身边的人一起撒腿就跑。
    他们毫不停留,熟练地跟着墙边转悠一阵,推开一道门进去。其它人关上门守在门口,刘和径直爬上木头楼梯。他在一间凌乱的屋子里轻轻推开一扇小窗户,这位置视线极好,中间大路很长一截都在百步之内。手里这把弓的力道不够强,但五十步内他很有信心击中目标。
    从窗户上看下去,果然一大群鲜卑步兵涌进了土墙巷道,还有的已是迫不及待地在翻墙了。翻墙的最好,一爬上墙全身都暴露在射程内。
    “啪”…“啪”…弓弦弹动空气的声音很有节奏!箭无虚发,盔甲都没用,这么近的距离刘和专门射脸和脖子,更何况许多步卒盔甲不全。
    不过几发下去,目标就暴露了,鲜卑弓箭手立刻还击,他们的箭法也比较准,小小的窗户不断有箭矢飞进来。但这没法解决掉刘和。他先露头看一眼,马上躲开,接着再到窗口放箭,停留时间极短。弓箭不是枪械,要打中快速移动的目标、况且只有一扇小窗很难。
    少顷,裹着油布的火箭招呼上来,屋顶起火。
    刘和又放了一箭,见几个鲜卑兵向下面的门口奔过来,忙跑着从楼梯溜下去,对拿锣鼓的老卒喊道:“敲锣,使劲敲!”
    “哐哐哐……”堪比噪声的难听锣声大作。
    刘和将弓绑在背上,拔出佩剑来大喊道:“杀!”
    率众冲出门去。
    斜对面的一堵薄墙突然塌了,那堵墙的下半截故意修得很薄,飞起一脚就能掀塌。顿时就见关羽当先,手持一杆铁戟猛虎下山一般带着一群人冲了出来,立刻堵住了墙阵口子。
    就在刘和出来的旁边,一道墙也塌了!只见黄忠一手持木盾,一手拿了环首刀,莽莽撞撞地就用木盾开路挤上去,挥起佩刀就砍。刘和提着剑,也跟房子里的人一块儿杀将上去。
    一时间,大部分鲜卑步卒被两面堵在了墙阵中,两头疯狂殴打起来。如此群殴,既没有机动也无法展开,和街头巷尾打架似的。中间的契丹兵试图翻墙,墙阵内乱作一团。
    黄忠盾牌格挡、手起刀落杀得人哭爹喊娘。刘和就喜欢和这种不要命的猛将配合,让他冲前面拼命,自己在旁边帮忙补漏补刀……
    “畜生!”黄忠一面骂一面见面就砍,哐地一声击在一个鲜卑兵的头盔上,居然打得那人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忽见后面一个鲜卑兵端着长矛照黄忠的腹部猛刺上来,黄忠毫无察觉,就算穿了一层甲可是被近战猛力扎中的话,不得直接刺进肠子里?
    在同伴最需要他的时候,刘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长矛,矛借着对方身体的惯性冲力很大,刘和定不住,那矛头一下子刺到自己的胸膛上,“叮”地一声,他的胸口感觉到了鱼鳞甲的凹陷。
    鲜卑兵双手抓着矛杆,一刺出来身前一大片空档,刘和二话不说,上前挥刀照脸就砍,刀锋和头盔的金属撞击声、骨肉的撕裂声……喷了刘和一脸一胸的血。惨叫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简直嘶声裂肺。
    两边猛将冲前,势不可挡,鲜卑军队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栽了大跟头。土巷子里杀了一条血路,人们简直是踩着尸首逐渐推进的,墙壁上血迹斑斑,空气中腥味作呕、阴风惨惨。
    最外面的那条土墙巷子里,一些鲜卑兵见势不妙,翻墙逃脱了,但被堵在里面的大部分人却死伤殆尽。
    鲜卑军余部退至城门口,已如惊弓之鸟。巷子里零星传来一声声惨叫,那是在里面的鲜卑伤兵被就地补了刀。这样的战争显然没有俘虏之说,见着就是一刀。
    剧烈疯狂的打斗似乎在一瞬间消停了下来,远远地听见鲜卑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这边巷子里喘息声和咳嗽声不断,人们都累了。刘和靠着墙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双臂发酸,右手在颤抖。他轻轻甩了几下,伸手在地上来回擦掉手心里黏乎乎的血。
    外面传来了远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镇中的兵显然没有能力乘胜追击。
    过了许久,将士们才纷纷从墙阵里走出来,四下张望,城门方向已不见敌兵。两边房屋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被点燃的几栋房子几乎都被烧了个精光。人群里七嘴八舌,有的在议论,有的在求救,有的在招呼同伴救人。
    就在这时,忽然见一身血污的刘和走了出来。周围一下子便安静了不少,本来松懈下来乱糟糟挤作一团的人,纷纷让开路,让刘和从中间走过。
    人们的脸上忽然间充满了敬畏,目光都不自觉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刘将军!”
    “刘军使……”
    刘和没说话,只是疲惫地点点头,以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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