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叶尔变得很兴奋,已经老迈的身躯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他通过和朱厚熜的交谈,突然发现,二十年前,他们的起义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实在是太业余了。
    按照他们的做法,失败了才是情理之中,要是能胜利,那才不正常。
    而且身为一个起义领袖,盖叶尔发现,西方比起大明,是全方位落后。这种落后最最主要,就集中在民间,底层!
    大明有着很不错的识字率,而且还有丰富的书籍可以参考……所以大明的百姓独立,自强,聪慧,有尊严,是完美的人……在太平时代,他们会通过考试,成为官员。而在纷乱的时候,又会毅然拿起武器,反抗君主,重新改朝换代。
    他们意志坚定,手段灵活,主张鲜明,百折不挠,心怀天下……所以他们一次次成功,一次次改写历史。
    这一点和西方完全不一样,当罗马帝国崩溃之后,西方连基本的统一都做不到,真是悲哀啊!
    教廷和领主们的桎梏,已经将所有人变成介于牲畜和人中间的物种……唯有驱逐蒙昧,重塑人格,才有希望让西方走出黑暗。
    得到了皇帝召见的盖叶尔当然不用劳动了,可是他更加繁忙,他在房间里,苦苦思索了三天,等他走出来之后,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位早年的牧师彻底改变了。
    他把不多的头发梳起来,挽成了一个冬枣大小的疙瘩儿。然后又修剪了浓密的络腮胡子,只是留着下巴的部分。
    他还换上了一身东方的短打,随后他带着剃下的胡须,换下的旧衣服,还有他珍藏在身上的十字架,到了一处空地,一把火,全都烧了。
    盖叶尔的目光,死死盯着十字架,不光是他,还有同时期的许许多多的神父,他们都希望推翻教廷,让信徒直接和上帝沟通,以此摆脱宗教的束缚。
    可是到了现在,他终于想通了,不推翻上帝,又何来真正的解脱!他们过去都是在自欺欺人!
    伴随着十字架的焚毁,盖叶尔彻底醒悟了。
    他认识到,自己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就是进行写作,写出一部能让所有农民看懂的著作,告诉大家,为什么要起义,同时也告诉大家,起义的目的是什么,也包括起义当中的手段,包括社会改革,军事方略……均田免赋,耕者有其田,建立非宗教干预的中立的政府!
    在盖叶尔的笔下,新的政府是一切美好德行的集合,按照选贤举能的原则,依照社会广泛认同的法则,客观理性治理国家,并且带给国家最包括的公正和秩序!
    除了写作之外,盖叶尔还要积极筹建一支军队。
    他可以从奴隶当中,挑选一部分人,也可以招募一些土人……然后由大明提供武器和训练。
    “练兵的关键不是把人变成残暴的野兽,嗜血杀戮的军队是最没有战斗力的。我们练兵的目的,是要让士兵明白,为什么战斗。”
    “他们多数人出身穷苦,如果只是换一个国王,换一群贵族,他们为什么要拼命?所以起义的目的就是要废除贵族,消灭奴隶,要给予他们土地,要轻徭薄赋,让他们能够过上温饱的生活。”
    “战争的胜利和神明的保佑没有关系,也不依靠贵族将领的英明睿智。而是靠着每一个士兵,他们奋勇作战,不惧牺牲。靠着所有人的智慧,靠着强大的纪律。只要做到这些,我相信胜利就不会远。”
    “而且一支能够爱惜百姓的军队,必然会得到百姓的支持……将根基扎在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群中,就必然所向无敌!”
    盖叶尔拿着纸笔,不断记录着王岳的话,眼神之中,尽是异乎寻常的光彩,从他的神色之中,就能让人想到一句话,朝闻道夕可死!
    像米开朗琪罗,他也意识到西方的问题,但是作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他完全可以在大明过得更好,所以他努力变成一个大明人。
    至于霍金斯,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还不错,但也仅仅是中规中矩,如果没有徐阶和严世蕃的协助,他很容易就堕落成新的贵族。
    唯独盖叶尔,曾经的起义经历,二十年的奴隶生涯,让他破而后立,几乎大彻大悟。
    不管是朱厚熜的讲述,还是王岳的教诲,他都铭刻肺腑,而且迫切希望按照这些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国家。
    德国是个不缺思想家的地方,盖叶尔一手持笔,一手握着枪,尽管扛不住岁月的侵蚀,但他身体里迸发出来的斗志,让王岳都惊叹不已。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我要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我一定要带领着士兵,打回家乡,推翻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
    盖叶尔仿佛不知疲惫的机器,白天参与士兵的训练,晚上就伏案写作,甚至经常连轴转。
    弄得王岳都担心他会过劳死。
    说实话自从了解西方的宗教越多,王岳和朱厚熜都越是担心……这帮家伙骨子里就蔑视异教徒,根本不把西方以外的人当成人。
    他们越是先进,就越是压榨你,而且还干得心安理得,天经地义……如果实在是过意不去,就弄个感恩节,当然了,他们感恩的还是上帝。
    而且向上帝献祭之后,身上的罪孽就没了,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压榨欺凌。
    这种东方无法理解的文明素质,决定了一旦他们得势,后果会不堪设想。
    必须解决这个最大的隐患。
    王岳和朱厚熜,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跨洋过海,离家几万里,可不是为了一点疆土哈钱财利益那么简单,有更重要的使命在他们肩上。
    因此他们不遗余力,扶持盖叶尔,并且很快让盖叶尔的兵力突破三千。
    这些士兵经过整训之后,普遍装备精良,士气旺盛。
    盖叶尔更是兴奋不已,他曾经拥有过上万人,只是这三千人的战斗力,要远胜那一万人数倍。
    “尽管还没有准备充分,可是我已经迫不及待,我们需要战斗!”
    盖叶尔一次又一次跑来请战,过去王岳都是拒绝的,可这一次他没有。
    “你知道阿比西尼亚吗?”
    盖叶尔立刻点头,“这是个很古老的国家,他们信奉上帝,是西方的一支。只是后来奥斯曼崛起之后,侵占了地中海南岸的土地,阿比西尼亚变成了一块飞地。”
    王岳颔首,“那阿比西尼亚和西方世界关系如何?”
    “很好!”盖叶尔道:“当初教皇分割世界之后,非洲属于葡萄牙的势力范围,葡萄牙和阿比西尼亚关系非常密切。在前几年,奥斯曼试图攻占东非,葡萄牙就派遣了一支火枪队,来帮助阿比西尼亚。”
    王岳呵呵一笑,“没错,就是这一支火枪队,就是这个阿比西尼亚……我派遣使者过去,希望和他们通商交好,结果他们扣下了大明的使者,还抢走了礼物。并且警告我,大明不过是小国而已,立刻退出非洲,不要和他们为敌,否则他们就要派出三千人马,彻底覆灭大明!”
    说这话的时候。王岳已经不是生气了,他只觉得好笑。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夜郎自大吗?
    当然了,这也跟他在斯里兰卡处置了葡萄牙的殖民军队有关系,看起来这个仇已经结了,不打也不行了。
    “请太师大人将这场战斗交给我们吧!”
    盖叶尔兴奋地搓着手,“他们打算用三千人马灭亡大明,我们的三千士兵就可以击败他们,消灭这个葡萄牙人的走狗。摧毁教廷和王权的战斗,从这一刻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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