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兵压境,朝鲜上下战战兢兢,女真人从北边杀进来,倭寇由南突进,大肆杀戮。加上明军主力,在海上陈兵,宛如利刃高悬。
    三个方向,各路人马加起来,超过十万之数,泰山压顶而来。已经完全超出了朝鲜君臣的承受能力。
    国君李怿满脸惨白,战战兢兢,升坐景福宫,在他的下面,也是两班文臣,还有许多的武将,咋看起来,还真有点奉天殿上,明朝君臣的味道。
    只是当李怿一开口,整个气氛就不对味了。
    这位国主还没说话,竟然抹起了眼泪。
    “南倭北虏,尚未铲除,而上国兴兵问罪,祸难将至,列位臣工以为,该当如何是好?”
    当皇帝哭哭啼啼说完,从大臣堆里,就愤然站出一个瘦子,此人叫金焕。
    他是李怿登基之后,提拔的少壮派文臣之人,他面容清瘦刚毅,目光炯炯有神,十足的精神小伙。
    “启奏王上,臣以为这是大喜!”
    众人一听,直接要哭了,你丫的脑袋残了是吧?怎么不分好坏?
    哪知道这位还真有一番高妙的见解。
    “王上,大明无故兴兵,问罪我国。朝鲜素来尊奉大明,小心侍奉一百多年,并无过错,堪为臣属典范。如今大明和南倭北虏,一起来犯,这是自贬身价,把他们放在了蛮夷的位置。既然大明君臣自甘堕落,我,我朝鲜衣冠风华,或可取代大明,君临万邦,这还不是大喜事吗?”
    “诸位大人觉得呢?大明皇帝失德,必定人神共愤。王上推翻燕山君暴政,恢复正道,治国有方,任用贤臣,天下万民百姓,无不臣服。若是能趁机起兵,入主中原,我朝鲜崛起,万邦归降,指日可待啊!”
    金焕越说越兴奋,嘴角泛起白沫,情不自禁比划起来,北上,杀入大明,我们不再是蛮夷藩属,也不再是三千里明月的小中华,我们是地地道道的大中华了,你们不高兴吗?
    还真别说,竟然真的有几个臣子站出来,嚷嚷着大明失德,不配再为上国。
    “那个金卿,你所言,所言有些道理,大明的确殊为无礼,可,可要如何退兵,你……有什么高招?”
    “这个……”金焕顿了一下,道:“启奏王上,臣以为可以写一封义正词严的国书,痛斥大明,倘若他们知道羞耻,必定退兵道歉,与朝鲜重新修好,若是不退……也可以动摇军心,让他们不战自溃。”
    指着大明自己完蛋吗?
    这位或许也有些怀疑,因此又道:“王上,臣以为或可以坚守,时间长了,大明失德,国内民心不稳,其余藩国必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大明自顾不暇,四方火起,只有割地请降,别无选择。”
    李怿眨巴眨巴眼睛,真的会这么容易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啊?
    这时候有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金大人慷慨陈词,能言善辩,为何不携带国书,前往面见明军,痛斥过错,替朝鲜退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见这个人,许多人脸都不由自主吸了口气。
    此人叫尹任,人如其名,那是真的会“阴人”,他前后两个妹妹,都是李怿的妃子,本身又参与过拥立李怿的行动,故此是元勋的代表,实力强悍。
    “王上,敌兵三面而来,倭寇凶顽,杀戮无算。女真蛮夷,更是劫掠无度。北方军镇,已经是生灵涂炭,一片狼藉。而大明以上国之尊,调度各方,围攻朝鲜,这已经是必死之局,如何靠着书生狂言,就能免祸,简直是奇谈怪论,不值一驳!”
    他这么一说,金焕也不干了,他仗着李怿的宠信,愤然道:“尹大人敢小觑儒生,简直胆大包天!你说我是奇谈怪论,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是现成的。”尹任道:“就按照大明的意思,将四郡六镇之地,还给大明,并且派遣使者,向大明道歉,请求大明降低赔款数额,容朝鲜喘息之机,这才是正道。”
    “荒唐!”
    金焕一听立刻骂道:“四郡六镇之地,皆是我朝鲜疆土,且并入朝鲜,已过百年,怎么能轻易交出去?”
    尹任冷哼道:“百年之上,皆是上国疆土!”
    此话一出,又引来了一阵沸腾,那些少壮派文官都抓狂了。
    “王上,朝鲜的心腹大患不在北虏南倭,甚至不在大明,就在这些奸佞权臣,只有除掉这些人,才能政通人和,天下无敌!”
    “除掉国贼,除国贼啊!”
    他们嚷嚷着,要扑上来杀掉尹任。
    可尹任这边也有不少人,怎么会甘心被欺负。
    “这些愚蠢儒生,简直是国之乱源,狗屁不通,奢谈国事,该杀!”
    两边的人乱成了一锅粥,在殿堂之上,就打了起来,那叫一个激烈啊!
    偏偏李怿又是个没注意的,听谁的都不是,只能宣布散朝,容后再议。
    谁都知道一个理儿,遇到了大事,不管是战,还是和,总要有个定论,最怕的就是议而不决。
    很快朝鲜的各路人马就折腾起来了。
    那些年轻的儒臣,联合在野士子,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讨伐国贼的行动。他们嚷嚷着寸土必争,绝不投降,绝不割地,宁可战到一兵一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有人甚至剁了自己的手指明志。
    弄得鲜血淋漓,别管吓唬到大明没有,反正先把自己人吓了一大跳。
    这帮人儒生上蹿下跳,可朝中真正的老臣,诸如朴氏一门,就不这么看。
    朴友芳亲自登门,拜见尹任。
    “当年家父力主废掉燕山君,拥立当今王上,如今又到了朝鲜的生死关头,我们不能让那些小崽子胡来,必须行动起来!”
    尹任呵呵道:“令弟出使大明,想必很清楚情况,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吧?”
    “当然有数,有数啊!”
    朴友芳深深叹息道:“大明雄兵百万,更有蒙古铁骑,实力之强,不可战胜。只是大明要求朝鲜将百年侵占的账也算了,包括地租,耕种所得,还有利息。算出了几千万两的天价,我,我们拿不出啊!”
    尹任沉吟片刻,突然冷笑道:“朴大人,这笔钱……是我们出吗?”
    “是……”这位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哈哈大笑,“懂了,懂了!不管钱多钱少,的确和我们没关系!那,那当务之急是什么?”
    “这还用说,自然是让王上降旨,赶快议和,我们也要趁机向上国交好……朝鲜讲究事大,难道我们就不需要事大吗?”
    “需要!太需要了!只要咱们联手,金焕那些小崽子根本跳不起来!”朴友芳顿了顿,“那尹兄以为,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尹任呵呵道:“朴大人愿意听我的?”
    “那是自然!我唯命是从!”
    “好!咱们立刻就进宫!”
    朴友芳眼珠转了转,点头道:“好,要不要我先进宫,劝说王上一番,再等着尹兄进去,一锤定音?”
    尹任想了想,点头道:“现在外面到处是嚷嚷着诛杀国贼的,一群蠢材,我就先等一等,请朴兄代劳!”
    “好嘞!”
    这位朴友芳屁颠屁颠,进了景福宫。
    两个时辰之后,就有人来送信,请尹任进宫。
    就在这位大国舅兴冲冲进宫之后,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武士,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尹任拿下!
    朴友芳笑呵呵站出来,在他面前,还有几个很奇怪的小肉球,这玩意只有拳头大小,是被火烧过的,如果仔细辨认,能看得出来,很像耗子,但是四条腿,尾巴,还有嘴巴都被砍掉了。
    弄得挺吓人的,跟个怪物似的。
    朴友芳得意道:“尹任,你狗胆包天,竟然以怪物诅咒王上,欺君罔上,罪不容诛!来人,把他打入大牢,等候处置!”
    谁也料不到,就在兵临城下的关头,朝鲜的文臣之首,朴家居然果断出击,一举拿下了元勋的领袖尹任。
    朴友芳独揽大权,老家伙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别管战事如何,先把权力握在手里,是战是和,再慢慢商量。
    他的算盘那叫一个美好,只可惜就在他刚刚拿下尹任之后,就传来了消息,明军船队,趁着涨潮,在仁川登陆,三千守军,一百多艘船只,悉数被消灭,前锋明军,已经向汉城进发!
    要了命了!
    李怿只好再度召开御前会议,尹任已经被拿掉了,该怎么办吧?
    “别的先不说,总要筹措军费,先守住京城,若是连京城都丢了,就真的没救了。”李怿看了看群臣,“南倭北虏,已经耗光了国库,当下,当下就只有请求各位爱卿出钱了,还请你们慷慨解囊,渡过难关啊!”
    他连说了三遍,那个金焕才站出来,“陛下,臣,臣素来清廉,实在是没有积蓄,臣,臣愿意出十两银子!”
    他说完之后,又有几个臣子站出来,或是三两,或是五两,李怿的脸都黑了。
    “朴卿,你们家世代为官,总不会,总不会也没有钱吧?”李怿声音悲凉。
    朴友芳沉吟道:“王上,臣,臣愿意出二百……两,以资军用!”
    听他说完,李怿都傻了,他这个国君,竟然成了要饭花子了?
    就在这时候,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宦官跪在了地上,悲切哭道:“王上,奴婢有一万二千两银子,愿意孝敬王上!”
    他说完之后,李怿大喜,正要称赞。
    突然,文官之中,有人愤然冲出,怒吼道:“阉竖也敢乱国!”
    “杀!杀了他!”立刻无数人跟着附和。
    这个宦官一脸懵,他做错了什么啊?你们不出钱,不愿意为国尽忠,我一个阉人愿意出钱,错在哪里?下一秒,就被愤怒的人群淹没,拳打脚踢,毫不留情,等人群散去,只剩下一具残破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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