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士林装过了好汉之后,他面临一个很倒霉的情况,那就是大腿上的伤口发炎化脓……军医官倒是尽力救治,可船上的药材已经不够了,在倭国本地征用不到,而且也不放心,一个晚上过去,崔士林的腿就肿得和水桶差不多了。
    “奶奶的,老子不想死啊!老子刚装完,还要回到大明继续装呢!老子还有那么多钱,还有西山的产业,老子还有师父,师弟……老子可是王门大师兄啊!”
    崔士林哭了,眼泪哗哗的,他想到了王岳,想到了很多事情,突然,他记起来,王岳说过,化脓的原因是细菌繁殖,要想活命,就必须杀菌……烈酒,盐水,都有杀菌的作用……倭国这个鬼地方,都是清酒,根本不行,还是用盐水的。
    “师父啊,你可千万别坑徒弟啊,不然我死了,你,你就要换个大徒弟了!”
    从此之后,每天军营之中,都有杀猪一般的声音传出,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腿上的水肿没有扩大,反而收缩,伤口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眼见得崔士林活过来了,俞大猷也松了口气,他每天除了练兵备战之外,就是不断撰写倭国的情况,作为一个难得的文武全才,俞大猷的报告,送到了天子的案头,立刻引起了轰动。
    朱厚熜暴怒,怒到了抓狂,他二话不说,就把所有重臣都叫来了,包括内阁阁老,也包括王岳在内,当主要还是罗钦顺、赵鉴,还有其他主张废除市舶司的文臣。
    朱厚熜真想一口浓痰,啐道他们的脸上,让这帮人清醒一点,睁开眼睛瞧瞧,这一次的争贡之役,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厚熜也是在看过了报告之后,才弄清楚一件事,所谓倭国使者,这个叫法,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错在哪呢?
    原来国初的时候,朱元璋将日本定为不征之国,实在是无力顾及,可是到了永乐朝,郑和船队横行天下,小小倭国还会放在大明的眼里吗?
    乖乖进行朝贡吧!
    只不过此刻的倭国,并没有统一的政权,完全是乱七八糟的藩镇林立状态,大明想来想去,总不能和所有诸侯都进行贸易吧?因此就决定把贸易权力,交给自己认可的倭国国王。
    每次倭国使者来朝贡,大明就发一份勘合给他,相当于贸易凭证,有了这个凭证,下一次过来,才能得到接待,没有,就只有滚蛋!
    这种方式实行了百十年,开始的时候,还挺不错的,可渐渐发生了问题,主要是倭国这边,幕府将军失去了权柄,地方大名崛起,渐渐掌控了贸易之权,并且把勘合贸易视作肥肉,其中的佼佼者就是细川家族。
    可就在争贡之役发生前,宁波市舶司迎接了两个使团,第一个使团,是带着三艘船只的大内家,他们手里还握着一份明廷的勘合。另一个使团只有一艘船,领头的是老面孔,细川家的人,而细川家族拿着的是已经过期的勘合。
    稍微长点脑子都明白,这是倭国出了内乱,可问题是大明的文官不长脑子啊!
    细川家族仗着轻车熟路,买通了市舶司官员,获得了贸易权力,一盆火似的,跑到大明贸易的大内家族碰了一鼻子。
    恼怒之下,大内家族开始抢掠杀戮,这才有了浙江的倭乱!
    当然了,细川家族如何买通官员?还有大内家族怎么能横行无忌……这背后水还很深,甚至是深不可测。
    但仅仅是表面的这点东西,大明朝堂就没弄明白!
    “动不动就倭国使者,倭寇!结果呢?既不是倭王派来的,连将军都不是,只不过是地方的诸侯……朕这里连一点倭国的情况都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你们知道什么?”
    面对天子的咆哮,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尤其是主张关闭市舶司的那些人,更是老脸通红,惭愧难当。
    朱厚熜还不想放过他们,“现在倭国幕府将军衰败,豪强并且,战乱不断,大批武士流亡海上。我们不关市舶司,或许乱子只会在市舶司附近,可若是关了!整个沿海,都会变成倭国的猎场!那些亡命徒会疯狂抢掠,杀戮大明百姓,你们知道吗?”
    “你们不知道!你们还以为把市舶司关门,就会天下太平。你们哪里知道,外面山贼土匪,呼啸而来,你们只想着关上自家的柴门!有用吗?能挡得住土匪抢掠吗?这就是上国应对危机的做法吗?你们觉得大明很有体面是不是?”
    朱厚熜一声接着一声叱问,把这帮人问得哑口无言,恨不得钻进砖缝儿里!
    怎么会?外面乱成这样了?
    这是谁说的?
    我们怎么这么不信呢!
    朱厚熜冷哼,“朕告诉你们,这是一个少年武臣所写,这一次他立下大功,采用突袭战术,一下子焚毁大内家族一百多条战船,毙杀一千多人,逼着大内家向大明道歉!”
    朱厚熜说到这里,事情也就明朗了……在浙江大肆杀戮的是大内氏,而明军问罪的对象,也正是位于倭国西南的大内家。
    坦白讲,此刻倭国武士虽然凶戾,但是他们并没有普遍装备火铳,甚至连弓箭都很少,船只也比较小。
    而明军这一次是有相当优势的,首先王老爹弄来的大海船是为了装运木材的,非常巨大而且结实,在船头安装了铜制的撞角,这么烧钱的行为,显然是王岳的手笔。
    其次这些明军是阳明公带出来的,训练有素,精通战法。
    再次,他们普遍装备了使用颗粒火药的火铳,而且王岳还给他们配属了相当的简易手雷,另外又从军械库弄了许多一窝蜂火箭,神火飞鸦。
    可以说明军武装到了牙齿,而且又采取了偷袭的战术,大内氏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从西面的海上攻击他们。
    一下子就吃了大亏,损失惨重,前后被消灭了近万人。
    当大内氏弄清楚是大明问罪之后,他们是惶恐的。
    别管明军多少,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强悍的王朝,一个不可匹敌的庞然大物。而且他们还面临着包括细川家族在内的一大堆敌人。
    万一损失惨重,其他人会不会趁火打劫?
    弄清楚了这一点,那么他们派一大堆人来当众剖腹,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们想靠着这种残忍的手段,吓退大明。
    成本最低,效果也最好!
    而且大明知难而退,他们在倭国的声望也会迅速攀升,为接下来的争霸加分。
    怎么算,都是一笔不输的买卖。
    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竟然冒出一个吃生米的崔士林!
    想吓唬老子,做梦去吧!
    你们不是愿意死吗?那好!浙江一千多百姓的命,就由你们来偿还!拿出一万条人命,不然就继续讨伐。
    大内氏实力不弱,甚至处于上升期,可也没有这么多人可以送死。而且他们一旦让万人自杀,给大明偿命,他们的统治秩序也会崩塌,大内氏就会被自己人撕碎了。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答应。
    可让他们跟大明开战,继续打下去,他们更没有这个勇气,倭国的事情,就变成了这么个局面。
    朱厚熜冷哼,“满朝文臣,礼部那么多饱学之士,接待外藩,本是你们的职责,可是连外藩的情况都弄不清楚,贸然上书,要朕废除市舶司!你们的见识,两个小小的武将都不如!你们不惭愧吗?”
    罗钦顺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老臣,老臣有罪!请陛下准许老臣,告老辞官,返回家中,闭门思过!”
    什么?
    想跑?
    做梦吧!
    “罗尚书……朕现在就认命你为钦差大臣,前往倭国,商谈倭国向大明赔偿赎罪的事宜,若是谈不出让朕满意的结果,你也不用回来了!”
    一听说要远涉重洋,罗钦顺眼前一黑,直接吓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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