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三年,七月初一。
    气候即将入秋,全国百姓都在准备着农忙。而这一日,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也都非常忙碌。各州府的举子们,一大早便等候在国子监外,盼着朝廷放榜。
    昨天傍晚时分,科举考试便已经结束。皇帝命令吏部会同国子监、弘文馆,以及礼部的部分官员,用最快的速度批改出考卷,并挑选得中进士之人。皇帝要的急,朝廷上下自然运转忙碌。而参加科考的举子们,也跟着激动万分。
    屠成礼同样一大早便拉着陆忻一行人等候在国子监外,可一直到正午时分,宫里才来人放榜。此时的国子监外至少围着八九百人,个个翘首以盼,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都让让,都让让。陛下已钦点出状元、榜眼、探花,共有进士二十一位。得中者皆在这皇榜之上,诸位举子莫要慌乱,且让本官过去。”
    拿着榜单而来的是吏部的官员,随行的还有卫尉寺精兵,负责仪仗和巡卫等事宜。除此之外,队伍后头还跟着朝廷的一些文官,皆是已过花甲之年的大儒,在文学界有着非常重的份量。那太子太师,东宫的李纲赫然就在其中,而且是走在首位。
    那吏部的官员喊完一嗓子,众多举子纷纷让开了道路。同时,响起了无数的议论声,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次科举,从各州府赶来参加考试的,足有上千人。但只有二十一人得中进士,这个比例,并不高。要知道,能有资格来长安参加科举的,都是各个地方最优秀的学子。有些早已声名在外,有些则通过了乡、县、州的层层选拔,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此时,吏部官员的一句话,其实已经磨灭了绝大多数举子的希望。
    “唉,看来这届科举,又得无功而返了。只可怜我那家中的老母亲,辛辛苦苦供我读书,却日渐衰老,怕是难以等到我金榜题名的那天了。”
    “难,这进士科,实在是太难了。我柳功鸣读书二十五载,从大业年间考到现在,始终无法得中。此次回乡,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去吧。”
    “哈哈哈哈,瞧你们这些人窝囊的样子。科举如龙门,跃过去,便是鲤鱼化龙之际遇。若不难,这天下岂不是人人都可当官?说起来,此界科举的进士已经够多了。足足二十一位,已是武德年间的数倍的了。”
    “这位仁兄说的不错,自陛下登基,文风日盛。此次虽说是制科,但也有二十一人得中进士,已是皇恩浩荡。小生坚信,即便此次不中,日后依然还有机会。”
    八九百人同时在议论,国子监外是无比的噪杂。陆忻与书生几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头,都觉得气氛凝重,紧张到了极点。
    “啧啧啧……瞧瞧你们这些读书人。平日里张嘴闭嘴就是圣贤书、孔子曰,一到关乎自身前途利益之时,个个都原形毕露,早把那圣人的教训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就是个功名吗,能不能当官还不一定呢。”
    月不黑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样子,打开折扇连摇了数下,满脸的嫌弃。书生听到后,顿时大怒,指着鼻子就骂。
    “你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懂个屁。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无数个春夏秋冬,不就为了挣得个功名,光宗耀祖吗?你还别瞧不起我们读书人,孔夫子当年辗转各国,也是为了当官,能够兼济天下。我辈读书,那是为国为民。哪像你这只茹毛饮血的畜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切,你是人我是妖,扯这么多,关老子屁事!贴榜了,还不赶紧滚去看。”
    月不黑只要一见书生跟自己抓狂较劲他就开心,声音落罢,将折扇一收,一脚踢在了书生的屁股上。后者被踹进人群,疼得龇牙咧嘴。但皇榜已贴,人群开始迅速靠近国子监的外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淹没其中,哪还回的来,顿时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怒吼声。
    “死狐狸你等着,只要榜上有老子的名字,早晚炖了你。”
    看着屠成礼的身影渐渐模糊,陆忻苦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无奈。就这么个活宝逗逼,要是也能高中,那就真没天理了。事实上,书生能不能考中状元,陆忻其实一直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世界,是个看出身门第的社会。最后能当上官的,往往都是官宦世家子弟。何况此次科举,考生人数众多,卧虎藏龙。前有陆庭昉,后有五大郡望子弟,甚至一些早已声名远播的大儒都来参加科考,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以书生的德性,别说中状元,只要能考中个进士,都已经是奇迹了。
    “陆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当今的皇帝,是个有福之人。”
    陆忻回过神,见扬绣两姐妹正盯着自己看,连忙笑着对付了一句。不过他的话也不是瞎说的,李世民之所以能登上皇位,并且在后来开创出贞观之治,最大的原因就是身边能人良臣极多。一个朝代,一个国家能不能兴盛,人才是第一要素。眼前这些举子,正是未来大唐的栋梁。
    放榜后,国子监外的人群逐渐散去。大部分举子离开时,都是垂头丧气的。一小部分,则越挫越勇。即便没有得中,也是昂首挺胸,大步而去。但是令陆忻等人奇怪的是,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举子们几乎都走光了,书生还一个人站在金榜前。看背影,显得无比落寞。
    “不会吧,真没中?就算不是状元,也该中个进士吧?”
    月不黑只看一眼就着急了起来,他跟书生在一起的时间,比陆忻还久,两人十分熟悉。平日里,书生就是放个屁,他都能闻出来是喜是忧。
    “中个鬼啊,就他那样的大色狼,整天只想着吃饭,能考中就见鬼了。狐狸,咱门现在就过去,安慰安慰他。”
    扬沁大笑,嘴上虽然将书生批得一无是处,但语气还是有些担心的。几个人连忙走到金榜前,只见书生浑身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哭。
    “娘的,读了这么多年书,背都弯了,身子也垮了,现在你就这么对我?老天爷,你这个厚此薄彼的小人,我恨你!”
    见书生哭得厉害,陆忻眉头紧锁,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可当他朝那金榜上一看,屠成礼三个字赫然就在上头,而且还是在极其靠前的位置。
    状元:陆庭昉,益州成都人士。榜眼:崔项融,清河崔氏。探花:屠成礼,越州鄞县。进士及第:刘思远、金河云、卢厚泽、王夕鼎……
    “靠,还真考中了?探花,第三名,你哭个球?”
    陆忻一看到金榜上的名单,顿时哭笑不得。屠成礼哭得那么厉害,是个人都觉得他考砸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中了个探花。虽然不是状元,但好歹也是第三名。这个成绩,在历朝历代,都是非常出色的。
    “娘希匹,这色鬼也能中探花?还真是苍天无眼,老天爷,我也恨你!”
    月不黑几乎跟陆忻同时反应过来,而且他表现得更为夸张,一看完榜单就仰天长啸。书生听到后,立马转过了身。口中大骂,脸上却还带着泪痕。
    “恨恨恨,恨你大爷。死狐狸,你就等着被大火炖了吧。”
    “呦,探花公生气了,好害怕哦。来呀,本皇下锅前,一定让你断子绝孙。”
    “畜生,我咬死你。”
    两个活宝又掐了起来,好在此时国子监外已经没有多少人,一些留下来的举子也没心情看别人的笑话。陆忻见书生考中探花,心中欢喜,倒也没去阻拦。不过一看到陆庭昉的名字,他还是有点不舒服。
    自己的这位堂哥,野心极大。如今既攀附上了长孙无忌,又以状元公的身份进入朝堂。再加上背后强大的师傅袁天罡,陆庭昉日后,定会在大唐掀起无边风雨。未来是福是祸,现在已经谁都说不清楚了。
    陆忻并不知道,一个穿越回过去的人,能影响多少事情。也许,历史长河还在原来的轨迹上。也许,已经被彻底更改了。
    “诸位得中进士的举子请留步,陛下将于太极宫设宴,款待诸位国之栋梁。等会儿,诸位就随礼部尚书,河间郡王大人,一同游览长安。两个时辰后,再从朱雀门入宫。陛下有旨,特赐御马给诸位进士代步……”
    就在书生与月不黑打闹之际,国子监内走出来了一群官员。为首之人,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二十一位高中的举子,纷纷行礼。随后,以状元为首,众人陆续骑上皇帝赐下的御马,开始巡游长安。一时间,烟花漫空,全城的老百姓都出来观看状元公的风彩。男女老少,竞相喝彩。这一日的长安,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正如诗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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