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驰名天下的大儒,突然跟一个孩子说,要带他回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意思?
    以孔闻的身份,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各州府举子的面这样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孔闻,要收你骆宾王为弟子。
    此情此景,如何能不叫人震惊?
    在场的围观举子们,都知道骆宾王出身卑微,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甚至,几乎所有人都在心底里嘲笑过他的出身与潦倒。可是现在,孔子后人,一代大儒,竟要收其为弟子。这是天堂地狱、云龙井蛙的变化。一入孔门,无论是身份还是日后的成就,都将如鲤鱼跃过龙门般,截然不同。
    “看来这孔闻是看到了骆宾王身上的某种天赋,竟然一见面就要收徒。不愧是一代大儒,眼力极好。但此人在历史上应该并无记载,骆宾王却是日后的初唐四杰,能与王勃比肩。这其中,究竟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陆忻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不禁想起了昨夜的见闻。上官云依之所以杀进长安,正是因为孔闻进京赶考,违反了两人之间的约定。当时的上官云依,手握红尘剑与凤凰印两大至强法宝。如果不是李淳风出手,朝廷未必能够分出足够的力量对付她。后来上官云依被击败昏迷,是孔闻将她带走了。
    但是这里头,有一个疑问。从孔闻和上官云依对话的内容看,两人之间已经至少十几年未曾见面了。一个家住兖州曲阜,一个远在信州三清山,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孔闻进京赶考的事情,连消息灵通的各大郡望、世家都不知情,一个道姑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忻料定,这其中肯定有某方势力的阴谋在,上官云依分明是被人利用了。而孔闻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想法,放弃科考,很有可能也跟此事有关。
    “奇怪,河间郡王整日待在府中饮酒作乐,不问世事。他又是怎么知道孔闻是来长安参加科举的?长孙无忌与孔闻是旧识,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看着眼前的两个中年男人,陆忻只觉得脑海中有太多的谜团。从自己进入长安到现在,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内心深处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正好应了李淳风的那句话,一入长安风云变,从此再无平静的日子。
    “唉,世间之事,果真光怪陆离。这大唐,恐怕远比我的那个时代更加复杂。也许,这就是乱世该有的样子。不过骆宾王若真能拜入孔闻门下,倒是他的气运。”
    “哈哈哈,我的确是孔夫子的后人。怎么,我若不是圣人之后,你便看不上眼吗?”
    面对骆宾王的提问,孔闻淡笑着站直了身子。孩子闻言,连忙低头连说了三个“不”字,脸皮通红。孔闻自然明白孩子的心思,不再多说什么,笑着抓起了骆宾王的手。随后,他才将目光望向了陆忻。
    只见孔闻目光如炬,瞳孔微缩,极其深邃。陆忻被盯上后,顿时汗毛直立,全身都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这目光……就像是那和尚的。”
    心中震撼,但陆忻并没有表现出来。孔闻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世人皆醉,唯一人独醒。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心性,实属不易。郡王爷,你护的这个人,将来也许会守护整个大唐。”
    孔闻意味深长地说完话,又哈哈大笑了一声,看上去十分痛快。随即,他便拉着骆宾王朝人群之外走去。所过之处,无人敢拦。陆忻知道,孔闻此人绝无法力在身。可那一身的儒门浩然正气,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到,没有人会与之为敌。就像没有人,会与天地为敌一般。
    “陆兄,萍水相逢,多谢了。”
    骆宾王快走到人群尽头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陆忻。这个倔强、要强的孩子,在咬着牙沉默了许久后,终于说了声谢谢。陆忻见状,笑着摆摆手,并没有开口回话。两次相遇,他还是知道骆宾王的性格的。有些话,放在心底就好。而且他做这些,也只是遵从内心的想法,并不是要给人恩惠,当什么救世主。
    “陆少侠,本王于府中设宴,可否赏光?”
    “郡王之邀,岂敢不从。只是草民还有要事在身,怕是只能晚些再去郡王府请罪了。魏兄,此事紧要,还需你来协助。”
    “哈哈哈,无妨,都是自己人。那本王便先行一步了,魏青,等事情办完了,再带陆少侠回府。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王爷放心,下官定当保护好陆兄。”
    李孝恭见陆忻拒绝去王府赴宴,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大笑着让魏青保护好他。这些话,自然是说给长孙无忌和各大世家子弟听的。由此足以看出,这位不理朝政,看似慵懒的河间郡王,是何等心细之人了。
    铛铛铛,铛铛铛……
    就在这时,弘文馆内响起了一阵钟声,浩荡、雄浑,于天地间回响。众多举子听到后,立刻开始整理衣冠,变得紧张起来。随后,就见弘文馆的大门内走出了一大批官员。为首的两人,一个年过八旬,满脸褶皱,被人搀扶着。另一个,则是当朝宰相,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此二人出来后,也没有多余的话,高呼科举即将开始,命举子们排队入内。而长孙无忌与孙殿誉,也开始准备科考的各项事宜去了。一时间,被骆宾王与陆忻闹得沸沸扬扬的弘文馆,重新变得一片祥和。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掉了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忻哥,科考开始入场了,本状元马上就要进去,你可别再给我惹事了啊。”
    书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上来给了陆忻一个熊抱。说完话后,也不看陆忻的表情,直接冲进人群排队。月不黑见了,立即在一旁大骂,脸上倒是乐开了花。就连一向对书生凶巴巴的扬沁,都笑了起来。
    科举考试,对于古代的读书人来说,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是普通老百姓唯一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方式。书生千辛万苦赶到长安,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考试马上就生信心满满的样子,月不黑等人自然也为他高兴。陆忻,亦是如此。
    几人都是生死之交,平时嬉笑打闹,废话特别多。可真有正经事的时候,反而将所有情感埋在心底,并没有多余的话。看着书生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弘文馆的大门内,陆忻缓缓吐了口气,这才转身带着魏青往群贤坊外走。月不黑原本也想跟着去,但陆忻以他身上有伤为由,让扬家姐妹强行将他拉回了钱府。
    “陆兄,看你的模样,何事如此要紧?”
    “魏兄先别问这个,倒是你和郡王爷,是怎么知道我在弘文馆外的?”
    “这……实不相瞒,是郡王爷突然差人来大理寺唤我的。至于王爷是如何得知的,我也不清楚。”
    在前往魏府的路上,两个年轻人一边以身法疾行,一边聊着天。陆忻想知道,为何在紧要关头,李孝恭会突然出现。他原本以为是自家师傅李淳风的授意,但从魏青的表现来看,也许并不是这样。可如果不是李淳风出面请李孝恭帮忙,那又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师傅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出现过。难道……真出了什么事情?”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陆忻的神情有些着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了。有太多的谜团,是他一个人无法解开的。
    “魏兄,这个时辰,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嗯,平日里是已经结束了。但今晨一早,陛下便下诏取消了朝参。尚书省早就派人前往各位大臣府中传旨,叔父他,应该还在府中。”
    “那就好,魏兄,我要见秘书监大人!”
    从群贤坊到东城魏征的府邸,陆忻二人只用了一刻钟。也许是科举开考的缘故,出了西市后,各条街巷上的行人并不多。在魏青的带领下,陆忻很快便进了魏府深处,看到了端坐在花园内喝茶的魏征。
    昨天晚上,传说中的太阴幽荧降世,魏征显然是出过手的。但此时,从魏征的身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见是陆忻来了,魏征倒是有些意外,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魏大人,陆忻来见你,是有重要的事情想禀告朝廷。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帝,还是先由魏大人决定吧。”
    陆忻说到这,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佛经。魏征接过后,只翻了第一页,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这书,怎么会在你身上?”
    “大人先别急,事情的经过,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大人。至于后边的事,便与我无关了。”
    ……
    从魏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时分。陆忻并没有留在魏府吃饭,也没有去李孝恭的府上。而是独自一人,从开远门出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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